虫子!
宇文霄脸色大变,险些从轮椅上头跳起来。
他脸色铁青、浑身僵硬,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在吴悦掌心蠕动的玩意儿,只觉胃里没克化的元宵翻腾着打架。
“怎么,你怕虫子?”
吴悦恶趣味地将真话盅往宇文霄面前递了递,只见他朱唇血色尽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拿,开!”
“哦。”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手一翻,真话盅就不知被她藏到哪儿去了。
随后沿途路上,宇文霄的轮椅始终有意无意地跟吴悦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这死丫头又突然伸手翻出虫子来!
直到进了户部的大门,宇文霄的脸色才逐渐由青转白,又变回了病恹恹的贵公子。
户部的人见到宇文霄以后,都恭恭敬敬地招呼一声“宇文世子”。
吴悦身份不明,想要直接获得京城户帖并不容易。
大家面上对宇文霄恭敬客套,却一会儿使着他去户籍那寻王大人;一会儿招呼周大人给宇文世子填表。
折腾了半天,户帖的事儿也没个准话。
“行不行啊……”吴悦看出点门道了,有些狐疑地东张西望:“他们对你的恭敬是假的。”
户部的官员面上对宇文霄尊崇不已,实则推诿扯皮、互打太极,压根不是真心要为宇文霄办事。
清贵孤傲的世子爷微扬下巴:“你瞧不起谁呢?本世子出马,就没办不成的差事。”
很快,宇文霄便让梅英再次拦住了管户籍的王大人,他压低声音跟王大人低语两句,梅英利索地递了张银票过去。
那位王大人终于点了头。
吴悦将一切尽收眼底。
“你贿赂官员。”她耿直地戳穿了世子爷的“办法”。
宇文霄没好气地反唇相讥:“还不是为了你的户籍?!”
哦,也对。
拿着户帖从户部出来,吴悦朝着阳光开心地扬起户籍,小声嘟哝了一句:“啊,到手了。”
宇文霄看着如愿以偿的小仵作,勉强将嘴角的笑意压下。
“平疑狱衙门”的归属尚未定论,办好了户帖的吴悦还得去大理寺报道。
宇文霄也要回大理寺归还珠儿的尸首,二人在衙门口分道扬镳。
吴悦走进大院儿,敞开的办公耳房都是吧啦吧啦的说话声。
有些在讨论案情、有些在整理卷宗。
半晌了,都没人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漂亮的小姑娘。
吴悦清澈乌亮的杏圆眸子好奇地四处瞧着,不知道该去哪个屋子报道。
“哎,你找谁呢?”好大一会儿,终于有人探头出来询问。
吴悦眨眨眼,“我找师爷。”
那人一看她长得如此清丽漂亮、开口还是找衙门师爷的,不禁一怔:“没听说师爷养了外室啊……”
“哈哈哈,吴姑娘你可来了!”
师爷从正门冲出来,情急之下毛笔都忘记搁下了,笔身晃晃悠悠地夹在指缝里。师爷急冲冲地歪着身子往吴悦这跑,生怕放走了人才!
师爷经过刚才招呼吴悦的小哥儿时,抬手捶了一记那厮的脑袋:
“外你个头啊!没眼力见儿的,这是皇上亲封的‘平疑狱衙门御用仵作’吴悦姑娘,归咱大理寺管!说话注意着点儿!”
忽略年轻人委屈巴巴的眼神,师爷冲着吴悦呲出两排十六颗牙:“快跟我进来!”
吴悦乖巧点头,回身冲那年轻人点头致谢,便随师爷去了正厅。
“师爷肯定练过四川变脸……”年轻人揉着发痛的脑壳,小声抱怨一句。
还能无缝切换两副面孔呢。
这边厢,宇文霄主仆带领楚天一案的死者珠儿的父母,去验尸房领尸体回去安葬。
一行人到了停尸房门口,守门的仆人打开门,一股阴森的冷气伴随着尸臭味向门口飘荡。
珠儿的父母眼神急切,却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等着宇文霄发话。
世子爷虽不良于行,但他身份尊贵、容不得老百姓有半分不敬。
“就在里面了。”宇文霄嗓音清冷,却不忍地别过头去,“你们自己进去吧。”
人间惨剧最痛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多谢世子爷,多谢世子爷。”朴素的中年夫妻一边道谢,一边进了验尸房。
再次见到女儿的尸首,二老先是一惊,紧接着便痛哭不止。
他们以为剖腹取证之后,珠儿的尸首早就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
事实上恰好相反,躺在棺椁里的珠儿唇红齿白、发鬓整齐的样子,更像睡着了一般安详,隐约还能瞧出生前小脸儿清秀的模样。
“是吴姑娘吧?一定是吴姑娘为珠儿打扮过了!”珠儿的母亲一边哭一边笑,轻抚着珠儿的遗容,失去孩子的悲悸都舒缓了不少。
“肯定是的!”珠儿爹抹着眼泪,憨厚地道:“好人啊!吴姑娘是个好人哪!”
宇文霄神色复杂地望着棺椁里的珠儿,终于知道了吴悦没能及时赶到法场的真正原因——因为她特意花时间装扮了珠儿的遗体。
小姑娘看着伶牙俐齿的,骨子里倒是个良善之人。
宇文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轮椅扶手,眼底涌上几分暖意。
……
“阿嚏!阿嚏!”
在大理寺师爷处签字画押的吴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害得师爷惊慌失措,非要给她找个大夫看看不可。
“我自己就是大夫。”吴悦哭笑不得地解释了一句,在官帖大名上按下一个红彤彤的手印。
“好好好,这下好了!以后,你生是我大理寺的人,死是我大理寺的鬼,哈哈哈……嗝。”
师爷在吴悦古怪的眼神中戛然笑声,尴尬地打了个嗝。
吴悦:“……”
怎么听着瘆得慌。
得了“平疑狱衙门仵作”的身份官帖,自此以后,吴悦便是“京城人”了。
吴悦四下看看,好奇地问道:“我住哪儿?”
“后院有厢房,跟我来!”师爷激动地在前头带路,热情得不像话。
能招吴悦进大理寺,师爷稀罕吴悦跟稀罕眼珠子似得,安顿的厢房都是几个房间里最大最干净的。
小姑娘也不挑,略一颔首便同意了。
“皇上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平疑狱衙门’的事宜,这几日你暂且帮大理寺验一下积压的尸首。等圣旨下了,咱们再作进一步规划……”
师爷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吴悦也不打断他,只偷偷地打了几个秀气的小哈欠。
“你看看我,光顾着说话了!”
师爷猛然一拍脑门:“你彻夜未眠,赶紧补补觉。有什么需要了喊我!我先走了!”
“需要水。”吴悦点点头,毫不客气地使唤人。
“那我先走了……啊,你说需要啥?”
师爷一怔,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需要水,洗手。”
吴悦歪着头,认真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