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很想问陈序有关父亲的事，但李云秋和慕子离在，又无法开口。
有人知晓陈序来了，敲门寒暄，陈序放下酒盏，叫上慕子离一同出去。
李云秋看了二人一眼，眼中一抹伤色快速划过，沉默了许多。
姜书明显察觉出她的异样，也跟着沉默没有开口。
外面，陈序打发了来套近乎的几个公子，倚靠在墙壁上。
“打算怎么办？”
“嗯？”慕子离淡淡抬眼。
“郡主已经和慕家过了帖子，要将云秋嫁给你长兄，你打算怎么办？”
慕子离薄唇紧抿，“我的命，是裴晏给的，他回皇城，我要替他守着边关。”
“那云秋呢？”
慕子离偏头，双手撑着楼梯扶手，看着酒楼大厅中人来人往。
“外室子的身份，配不上她，我会努力赚取功名。”
留在慕家，只会被无休止的打压，他必须离开皇城，才有翻身的机会。
他面容隐在暗色中，让人辩不清神色。
陈序轻叹了口气，“云秋呢，她答应吗？”
郡主对李云秋的婚事儿如此着急，怕是不会给慕子离赚取功名的时间。
慕子离垂下头，沉默。
世间没有两全法，忠义和情意，他必须有所舍弃。
“不说这些，那个姜书，怎么回事儿？”
陈序耸了耸肩，“不知。”
慕子离眉头一皱，“你将人带来，你不知？”
“我也是听命行事。”
慕子离眉头拧的很紧。
“他远在边关数年，什么时候和一个姑娘搭上线了？”
“那我就更不知了。”
说起这个，陈序也十分纳闷，他托着手臂摩挲着下巴，一脸的沉思。
雅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李云秋走了出来。
陈序看了眼慕子离，转身回了雅间。
“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李云秋站在陈序方才的位置，凝视着慕子离的背影问。
慕子离身子纹丝不动，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下一瞬，衣袖被扯住，女子压低的柔声响起，“子离。”
慕子离微微闭眼，一张脸更加冷硬，掩藏着痛苦。
他垂眸，想握上女子的手，又生生忍住。
“一定要走吗？”
慕子离不语，
“我娘，已经和慕家说定了，你就算要走，也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李云秋眼中含泪，微微哽咽。
慕子离依旧没有转身，艰涩开口，“云秋，朝廷动荡，三皇子必须留在京城。”
裴晏手中并无可用之人，边关的军队是裴晏十几年的心血，必须有人守着。
必要时候，那是决胜的底牌。
“我知，我知你们在谋划什么，我不拦你尽忠，我只是想陪你一起。”
“子离，我不想嫁给你长兄。”
她手中攥着的衣袖微微收紧。
她是李家嫡女，父亲手握重权，母亲乃是郡主，身份尊贵，她一次又一次，为这个男人低头，退让。
慕子离攥着扶手的手背发白泛着青。
他不敢转身，怕瞧见姑娘的可怜模样会心软，更怕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
“云秋，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李云秋松开手，满脸绝望，“是因为边关战苦，还是所谓的道德礼节？”
“我……”
…“慕子离，你总是如此，理智的近乎绝情，从不曾为我疯过一次，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一厢情愿的可怜虫，卑微如泥！”
她一个姑娘家，都主动开口要和他私奔了，他竟然都不愿。
在他慕子离心里，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还是说他对自己的情，淡到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
慕子离终于回身，注视着李云秋。
那双疏离淡漠的眸子一如往常，只是带着不易察觉的猩红。
二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开口。
“慕子离，我凭心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究竟，要不要带我走？”
慕子离深深看着她，不说话。
“你说话啊，”李云秋泪如雨下，冲上前捶打他的胸口，“你究竟带不带我走？”
慕子离垂眸，看着发脾气的姑娘，平静的让李云秋渐渐绝望。
“我明白了，”李云秋停下动作，抬眸看着他，眼中有着决然，“慕子离，我娘说的不错，在你心里，我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你有忠义，有抱负，有凌云之志，唯独我，在你所有选择之后。”
“你这个人，一向心狠无情。”
李云秋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慕子离，我如你所愿。”
……
“陈公子，那日我问你的事儿，想起来了吗？”
陈序喝了口酒，侧眸看眼姜书，摇头。
姜书立时有些着急。
陈序道，“那时我年龄小，记忆不清晰，但我可以帮你介绍对边关熟知的人，他一定知晓。”
姜书想到了今日来的目的。
陈序口中的人，是三皇子？
姜书立即有几分紧张，三皇子的尊贵，怕不是她可以够得着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紧张，陈序慢慢悠悠开口，“放心，我来牵线。”
…“你为什么帮我？”姜书一眨不眨的盯着陈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淮的话不自觉钻入姜书的脑海，陈序风流多情，该不是当真对自己有什么心思吧。
虽然，姜书并不想自作多情。
“我不做妾。”
“……”陈序嘴角一抽，手中酒盏都差点给摔地上。
在陈序抬眸看来时，姜书立即移开视线，一张脸通红，红的发紫。
正在这时，李云秋推门而入，眼圈红红的在姜书身侧坐下。
姜书连忙开口转开话题，“县主，你怎么了？”
问出口后，又有些懊恼，慕子离不在，那当然是和二人的私事有关了。
李云秋垂眸，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掉。
姑娘皮肤白皙，浑身都笼罩着一股子悲伤，低头掉泪的模样可怜极了。
姜书抿紧唇，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只递了条帕子，李云秋接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抬头时，眼底只有绝望，“姜姑娘，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聊。”
姜书点头，将人送出门口。
慕子离正巧推门进来，李云秋垂着头，像是毫无所察一般，与男子擦肩而过，离开。
姜书很是尴尬的站在雅间门口。
前面是走的决然的李云秋，屋中，是僵立不动的慕子离。
“陈公子，时辰不早，我也先回府了，若是…有消息，还请陈公子派人告知一声，我定会重谢。”
陈序看了眼丢了魂的慕子离，点头，“姜姑娘慢走。”
姜书福了福身，离开，特意绕开了沈淮那群人所在的雅间。
“你要一直站着吗？”陈序对慕子离说。
“她说，如我所愿。”慕子离语调讥嘲，走上前拎起桌案的酒壶，往口中倒去。
“她说的，不是事实吗？”
慕子离一声苦笑，跌入椅子中，“陈序，你知晓我的不得已。”
“我知，可你放弃了她，也是事实。”
慕子离不说话，心却是揪痛的厉害。
“我和云秋之间，是死局。”
郡主绝不会允许云秋嫁给他一个连命都保不住的外室子，他要有一争的资格，离开皇城去往边关是最好的选择。
可离开，就注定要错过云秋，不离开，他在慕家举步维艰的现状，就算郡主答应，他都不敢娶，因为他怕自己护不住。
带她走？
前路荆棘，是功成名就还是马革裹尸，谁能预料，若是后者，云秋背负着私奔的名声，这一生，又当何去何从？
慕子离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口中灌酒，入口辛辣，辣红了他的眼。
“陈序，我能活到现在，都没被弄死，一是裴晏，二是我豁的出去。”
而云秋，就是束缚他的软肋，是让他瞻前顾后的绳索。
陈序自然明白，只能沉默的陪着慕子离喝酒。
姜书刚离开醉春楼，就遇上了沈夫人身旁的刘婆子匆匆来寻。
“姑娘，可算是找着您了。”
姜书眉头冷下去，“什么事儿？”
“姑娘忘了前些日子夫人说的了，要您一同去郊外寺庙求平安呢，只不过夫人今日格外不舒服，只能劳姑娘自己走一趟了。”
姜书眯了眯眼，“是那日我说的不够清楚？你凭何以为我会答应？”
说完，她抬步往前走去，刘婆子立即小跑跟上，“姑娘说的老奴自然记得，但夫人也有一句话，要老奴传达给姑娘。”
“姜婆子年岁大了，最近做事儿屡屡不周，夫人正琢磨着是就此将人卖了，还是调去书香园侍奉姑娘呢。”
姜书脚步猛然止住，带着锐利的目光射向刘婆子。
刘婆子笑容加深，“老奴觉得，姑娘和姜婆子情谊甚笃，应该不会嫌弃她人老不中用的。”
沈夫人用姜婆子威胁她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书很怒，可姜婆子是姜府之外唯一对她好的人，一定程度而言，象征着姜家人，姜书当真是做不到不管。
可被沈夫人屡屡威胁，以此拿捏她，更不可能。
“姑娘，只是去走一趟而已，你若是实在瞧不上，就当应付，可姜婆子的以后，可切切实实在您手中握着呢。”
姜书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我要姜婆子的卖身契。”
刘婆子立即点头，“自然，只要姑娘肯去。”
姜书冷冷收回视线上了马车，“我答应。”
叶承心急，夫人说话不算数不是一次两次了，万一又反悔怎么办？
她想悄摸提醒姑娘，就见上了马车的姑娘突然弯腰拽住了刘婆子的胳膊，“既是要相看，母亲身子不适，就由刘婆子一同前往吧。”
…“老奴还要回去侍奉夫人。”
她挣扎了两下，姜书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一个姑娘家，哪来那么大力气。
姜书眼中浮上威胁，“大庭广众的，刘婆子应该不想我像那日在书香园一样，打你一顿吧？”
“……”
刘婆子如今，丝毫不怀疑姜书话中的真假。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怯懦柔顺的姑娘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她顺着姜书的力道上了马车，十分安静的坐在对面。
从醉春楼出来的一群人正勾肩搭背的谈笑风生，张世尘拍了拍沈淮说，“我瞧着方才离开的那人，像是你家妹妹。”
沈淮也看见了，还有刘婆子。
他眉头微微拧着，数年经验告诉他，沈夫人寻姜书，绝对没有好事儿。
“她不是我妹妹。”
张世尘挑眉，轻笑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沈淮。
而这句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姜书怕是得罪狠了沈淮，连个继女都要当不成了。
沈淮叫来车夫，朝前面离开的那辆马车追去。
姜书半阖着眼皮靠在车壁上。
刘婆子蹙眉，和叶承坐在一起，时不时抬头打量眼姜书。
“姑娘，夫人那边离不开老奴。”
“放心，沈府离开你，一样转，不信，我杀了你试试？”
姜书语气平静，刘婆子却是一个激灵，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姜书口中说出来的。
可又那么自然，让她不敢不信。
接下来的路程，刘婆子很是安静。
两刻钟后，马车在郊外一个叫安觉寺的寺庙前停住，姜书下车，在刘婆子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入目是巍峨肃穆的大堂，佛像金身高高端坐，满脸慈悲的俯视众生。
到处都是香火的味道，有些冲鼻，零星的几个香客正在跪拜。
姜书停住脚步，吩咐叶承去买了一些香火，学着那些人的样子，跪拜，祈求，
刘婆子站在一旁等候，本以为姜书是为夫人求平安，不想，却是为姜将军。
刘婆子眸子闪了闪，眉头紧锁。
姑娘莫不是如今都奢望着将军还能活着？怎么可能呢。
姜书被叶承搀扶起身，淡淡吩咐，“走吧。”
刘婆子接着带路，往后院去了。
安觉寺不大不小，后院可供香客游走观赏，只是这个季节，花花草草都枯败，便显得很是萧瑟。
寺庙门口，沈淮进去，刚巧瞧见了主仆三人往后院去。
来寺庙，不上香，去后院做什么？
沈淮眉头一皱，立即抬步跟上。
姜书被刘婆子引着在寺庙最里面的一处湖水亭停住。
此处四面没有遮挡，又挨着湖水，风一吹，有几分刺骨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