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仰面躺在垫着干草的简易床铺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封了铁栏的房顶。
他已经在牢房里待了一整天的时间。
镇上显然陷入了紧张气氛的包围,在他刚来到这里没多久,就陆陆续续地有人被送到隔壁或者对面的房间里。
那些都是和他一样有可能把情报泄露出去的人。看上去“兽耳萌”的工作效率非常高,很快就有人被告知摆脱了嫌疑,离开了这里。
但很久时间过去,依然没人来通知石头。
石头确信自己是无辜的,仅有两处可以称为疑点的地方,也都只需要望月和小萝卜作证,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被关在牢房里。
下午的时候有一个算得上眼熟的人也被送了进来,石头认出她是早上赶来通知他们的那名兽娘,于是向她打了个招呼。
那名兽娘愣了一下,然后她随意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然后和石头随意地交谈。
听她说,黑狗好像和萌主发生了争执,争执的中心就是对于他被抓起来这件事的看法,不过“狗帮”对于搜查的协助似乎并没有被这件事耽搁。
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黑狗并没有来看他。其实他们并不熟,可仔细想想,石头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熟悉的黑狗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认识一天半的时间。
而他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兽娘更谈不上熟悉,所以很快交谈就不再进行。
没有了话题,石头隔着木方打成的栅栏,就习惯性地开始观察对方,兽娘一开始还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自在,后来也慢慢地把他无视。
到了傍晚的时候,那名兽娘也被证明与这件事无关,看守们把牢门打开,将她放了出来。
“难道被平白无故地抓到这里,你不会担心么?”
就在她要离开时,石头忽然问。兽娘回头看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来。
“配合搜查快速进行,缩小嫌疑人范围,我并不认为这种事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她说,“如果真的没有做错事,那我为什么要担心呢?”
。
夜风从狭隘的通风窗透过来,时间已经是深夜。
或许是因为人手不足,牢房里并没有负责看守的人来巡视过。石头把手臂枕到脑袋下面,望向外面弯弯的月牙。月牙撒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让他想起萌主的眼睛。
一想到萌主,石头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奇怪,太奇怪了。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里到处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石头不是名侦探,也不是第六感超群的敏感类型,但他是一名被称为天才的原画师。
之所以能背负这个称号,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画力卓群,更归功于他随时随地仔细观察的习惯。
出于这个怪癖一般的习惯,石头才能看到看到很多一般人会忽视掉的东西。
他看出了早上遇见小萝卜时,小萝卜的眼睛里似乎透露着对他的不信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不信任很快就消失了,但从那时候起,石头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果然,他后来被列入了此次事件的间谍嫌疑人。
石头尝试梳理自己看到的细节,发现很多东西都与这件事有蛛丝马迹的关联。然后他开始思考,渐渐得,一个模糊的结论在他心里面成型。
先是早上刚刚得知望月出事的消息时黑狗的反应,虽然确实从它眼里看到了担忧,可这份担忧与它表现出来的焦虑完全不相符合。
接下来就是在会客室里,萌主和黑狗,或许还有那位同盟的“司空”领主,每个人在每一个变化发生后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在他看来,非常有参考价值的小动作。
萌主的情绪过于激烈了,“司空”领主的反应过于冷淡了,黑狗说的话过于刻意了。
到处都是违和感。
尤其是萌主,石头对于她和黑狗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太细致的了解,不过从昨天下午两人在展馆前的表现来看,应该是超过盟友,更接近于朋友的状态。
但她从一开始就把话题的矛头指向“有内鬼”的问题。
如果萌主和黑狗的友情真的很深厚,她或许真的不用太过于顾虑这样单刀直入,会不会对两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而真正引起石头注意的,还是黑狗的反应。
黑狗把他推到话题中的方式太显摆了,在石头看来这是完全不必要的举动,如果是做动画的话,这一段不论是出现在分镜还是剧本里,估计都会被直接剪掉。
是的,多余且无效,但又确实出现在了这个场景里,显得多余。
但是联想到前后的对话,这个“多余”的动作就是有含义的。之所以从“无效”变得“有效”,就是因为前面萌主说过的话。
在“萌主和黑狗关系很密切”这一前提下,萌主说到了“曾经的惨痛教训”。
石头可以猜到,这大概和望月也曾提到过的“训练被地方探查”是同一件事。黑狗在抛弃男人的义气时说过它“已经看过了”——它是知道这件往事的。
所以萌主点出这件事不是为了让黑狗听见,而是在提醒其他人。不,甚至于这件事都不是她话里的核心。
人数统计,无人失踪,对比名录,没有发现。
黑狗和萌主吵了起来,“狗帮”依然协助搜查,受到损失的不只是“兽耳萌”,但“司空”的领主反应十分冷淡。
他脑海里闪过萌主那双透露着某种暗示的蓝色眼睛,同时还有离开审讯室前,黑狗从隔窗外愤怒的质问声。
最后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你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在那片战场么?
他还想起黑狗没来看他,想起下午那名兽娘离开前两人的对话,想起了那些很快就被释放出去的人,而只有自己迟迟没有可以离开的迹象。
有效的,无效的,多余的,必要的。
石头飞快地思考,他注意到了太多太多不协调的地方,就像开始作画前突然接到了一大摞被打乱了顺序的分镜稿,甚至还有其他人负责的卡也混在了里面。
这里面表现出来的东西太过复杂,然而只有一小部分是石头应该把握到的“关键帧”。
他必须找到自己应该完成的“原画”。
。
忽然,石头猛地坐了起来。
“我们中,出了一个间谍?”他喃喃自语着,纷杂的画面逐渐有了关联,然后变得清晰连贯。
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说这只能称得上猜测,可石头越发越确信这个推论就是自己应该也是必须找到的答案。
是的,这“必须”是他“自己”找到的。
“不知道剩下的那点钱还够不够用啊……”石头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从裤兜里掏出小金库。
片刻后,熹微朦胧的光雾从通风窗里飘散出去。
笑眼似的月牙悄悄藏到了薄云后面。
。
第二天早上,浮萍匆忙地敲响了萌主的屋门。
萌主扶着木栅栏,讥讽地对站在一旁的黑狗说:“看样子他连自己的‘超规则’都对你隐瞒了呢。”
黑狗默不作声。浮萍和那些负责看守的人低垂着头站在更后面的地方,有人忍不住向里面看去。
那面敦实厚重的墙壁上有一个方形的矮洞,看上去就像被开了一扇小门,洞口的边沿随着风,簌簌地掉落着细碎的粉末,牢房里空无一人。
石头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