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营营地
“少主,人找到了。”
腰间跨着一把鱼鳞紫金刀的萧武大步走入殿内。
身上的佩刀和铠甲顺着他的走动,不断碰撞出“铿锵”的声音。
萧澈懒懒地抬眸去看来人,凤眸里仿若蕴着深渊大海一般无法探测,没有半点光亮。
他愣了片刻,似是才意识到来人方才说了些什么,双眸眯起,“嚯”地起身,冷声问道,“找到了?”
“是,找到了,少主一直找的那个人找到了。”萧武拱手沉声再次重复道。
萧澈嘴唇抿得更紧了,面沉如水,手掌紧握成拳,浑身释放着一股凌厉、寒栗的气息。
“少主,可……”
“带进来。”萧澈低低道,抬手揉搓了几下后颈,浑身微微颤动,跌坐回太师椅子上,目光幽幽地盯着门口的。
少时,萧武带着一袭素色衣袍的年约四十岁的女子,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入殿内。
那女子从萧武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抬眸看了殿内的人一眼,旋即,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见过青州少主。”
萧澈眼眸微眯,缓步走到那人的面前,沉声道,“抬起头来……”
豁然走近的高大身影罩住她,让跪着的妇人浑身发颤。
莫名的压迫感兜头而下,吓得她下意识地抬起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来。
“真是你,秦嬷嬷。”萧澈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拳头又攥紧了几分。
“你既然躲了十四年,为何近期又偏偏出现在青州,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他的语气平淡而淡漠,犹如毫无一丝涟漪的湖面,但湖底下却有滔天暗涌在翻腾。
“奴婢也是走投无路,为了活下去,只得一躲再躲。”秦嬷嬷颤声回答道。
“那你现在不怕死了?”
萧澈咧嘴笑道,声音染上了些嘶哑,浑身释放着一股不怒自危威的气势。
秦嬷嬷脖子缩了下,对着萧澈叩了几个响头,急急出声道:
“小公子,这些年来,奴婢一直都活在煎熬中,并不是要故意躲着您,那些人要杀我,我不得不逃走。”
“那现在那些人不杀你了?”萧澈用冷血至极的声音问道。
“那些事压在奴婢的心里已经多年了,眼下如果我再不说出来,一切就晚了,我快要死了。”秦嬷嬷悲切地说着,将双手抬高。
顿时两只布满青色瘢痕的手臂,出现在萧澈的眼前,那干瘦如骨的手臂上,是一条条青色的经脉。
但是一细看,就可见那青筋下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着。
萧澈双眸一滞,双脚后退了半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道,“中毒!”
“是,当那些人再次找到奴婢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无法再逃避了,但是临死之前,我想将王妃的事都说给小公子听。”
话说到这里,她跪膝往萧澈的身前走了几步,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哑声道:
“王妃娘娘之所以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都是怕再次控制不住自己,又伤了小公子,她每一天都活在煎熬里,也只有死……”
萧澈猛地俯身,强有力的手掌钳制住秦嬷嬷的下颚,冷笑了一声:
“一个不自量力的女子,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却没成想变成了被囚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的痛苦都是她自己选的,而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做错了,所以她才会丢下我。”
秦嬷嬷闻言,双眸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满眼阴鸷的男子,眼睛里顿时漫上了一层水雾,她摇头道:
“不是的,小公子,一切都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蜈蚣……”
“咳……咳……”她的脖子猛地被震怒中的男子掐住,感觉整个胸腔的空气在渐渐流逝。
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两个字,“蜈蚣。”
这话音还未落地,萧澈手掌的力气顿时卸去了大半。
双眸闪过一抹怔愣和疑惑,他松开手掌,看着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秦嬷嬷。
沉默了片刻,双眸再次敛起,眸光锐利如刃,刀子一般刮过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有半句谎言,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秦嬷嬷浑身颤抖着,耳边是嗡嗡嗡的声音。
她蜷缩着身子,不敢相信以前那个温善的小公子变成了眼前这副样子,宛若地府来的厉鬼。
叹了口气,不断流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玉白的地面。
本来这些年世人皆说青州少主如何如何残暴的话,她本来半个字都不信,但是眼下事实就在眼前,不容她不信。
忽而又想到,王妃娘娘死后,小公子必定是由那人抚养长大,那么眼下这般,倒也不足为奇。
“少主,你说的对,王妃的出身和见识,确实和整个京都都格格不入。
但是她为了王爷的那份珍爱,在这片京都的沼泽中苦苦挣扎,郁郁寡欢。
就想少主说的,王妃她确实纯善,心思简单,但是有几人能在亲眼见到族人倒在血泊中后,仍能保持理智。
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狠不了别人,她的良善让她只能怪自己。”
萧澈眼眸眯起,目光如炬,冷声道,“为何我不知道这事?”
“因为,因为顾丞相将事情压下了。”秦嬷嬷低头道。
“顾丞相?”萧澈仰头冷笑了一声,却意识到些不对劲,沉默了半响道,“凶手是何人……”
脑子里忽然闪过娘亲掐着他脖子的那一幕,娘亲是看见那蜈蚣形状的风筝才失控的。
“蜈蚣?”他双眸瞪大,面色愈发地暗沉。
“是,那屠村的人,在尸体上留下了蜈蚣的旗帜。”秦嬷嬷蜷缩起指尖,眼眸里皆是悲怆之色。
画着蜈蚣的旗帜,南楚军。
想到这里,他闭了闭眼,眼底翻涌上了一抹幽暗,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冷声道,“你还有话说吗?”
“小公子,其实害死王妃的人是青……”
秦嬷嬷话刚说了一半,却人踹飞了出去。
顿时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抬眸看着笑得阴恻恻的男子,“少主,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萧澈手指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一改方才的悲痛之色,眼眸里涂着冰,冷笑地道:
“你想知道原因?我萧澈杀人从来不解释。”
他冷声说着,垂下冷淡的凤眸,擦拭着手里的匕首。
再次抬眸,就见秦嬷嬷猛地起身朝着他扑来,敏捷地从袖中掏出寒光凛凛的短刀,用力朝着他刺去。
萧澈身形未动半分,对那来势汹汹的匕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刺入他的咽喉,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他冷笑了一声,指尖的匕首就已经刺进了秦嬷嬷的胸口。
顷刻间,粘稠、鲜红的血液就从血管里喷射出来。
溅在萧澈的玄黑的衣袍上,他的眸色冷淡,挑眉问道,“谁派你来的?顾丞相?还是……”
“不是,是我自己要杀的你。”秦嬷嬷脸色惨白,苟延残喘道。
萧澈冷笑了下,冷声道,“那让我来猜猜,你中的是蛊毒,而你的主子一直是那人,你是暗阁的人。”
这话一落,秦嬷嬷浑身愣了下,抬眸一脸错愕地看着萧澈。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倒在了血泊中,干涩布满红血丝的眼角淌出了一行泪水。
萧澈手里猛地一用力,那刺进她胸口的匕首又入了几分。
起身擦拭了下沾上血迹的手指,凉凉地瞥了一眼萧武,不带一丝情感,“拖出去喂狗。”
“是,”萧武旋即上前将失去呼吸的秦嬷嬷拖了出去。
殿内仅剩下萧澈一人,他目光幽幽地看着洒在白玉地板上的血迹,浑身溢出了一抹狠厉,神色冷得像是一块冰块。
不断有侍卫进殿内来,将一地的血迹洗净。
萧期又重新点燃了沉香,来驱除空气中的血腥味。
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主,挪着步子往他身侧近了几步,“少主,可要换衣?”
“嗯。”萧澈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般,带着一丝慵懒和疲倦。
抬手卸下了沾上血迹的外袍,指尖却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原来,娘亲并不是不要他了,只是怕再次伤害他。
他闭了闭眼,心里的郁结在这一刻散开了些。
南楚?暗阁?顾丞相?
转瞬又想到这些,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在微微发颤,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连着呼吸都有些不畅快。
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这时,萧巳快步走入殿内,鼻尖微动。
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无不在告诉他,方才这里的腥风血雨。
萧巳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启禀少主,周公子在红袖阁宴请了李府的二公子。”
萧澈闻言,眉峰微动,将刚换上的外袍拢了拢。
漆黑的眼眸落在萧巳的面上,眸色阴鸷,周身的戾气更深了几分,提腿就往外走。
“还有,一事,”萧巳抿了抿嘴角,疾步跟上。
见自家少主顿住脚步,正朝着他看来。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压迫性极强的目光,挺直脊背,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那虞姑娘去了引嫣阁。”
话音刚落,见少主眼眸眯了眯,却疾步往外走,“备马。”
“遵命,可少主是回何处?”萧巳急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