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绾想了一下午，直到夜色渐渐暗下来，她还是没想到能解释牧羊人故事的借口，只得不断躲着萧澈，一直待在殿外的长廊上。
直到夕阳完全下了山，暮秋傍晚的风已经带着凉意，那股凉意正沿着她的脊柱窜上来，逐渐爬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坐在长廊的台阶上，将脑袋枕在膝盖上，在这片凝滞的寂静中，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刚想起身，就有一双紫色的绣花鞋靠近。
她抬眸顺着来人紫色衣衫往上爬，一下子对上了半夏那张冷淡的脸庞。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半夏冷冽的声音裹挟着冷风灌入唐绾的耳朵，让她浑身一哆嗦。
半夏叹了口气，望着仰着头看她的女子那双清澈的眼眸，她心里出现了一丝的疑惑。
弯下身子靠近几分，小声问道，“这几日，我还以为你不想离开了。
但是今日看见你这副模样，我就知道你这几日对少主的那些都是假的。
其实你留在少主身边，依着少主的宠爱，和那唐府小姐平起平坐，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离开呢？”
唐绾屈指抵住下颌，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半夏，眸色渐渐转深，却答非所问道：
“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何你要千方百计劝我留下来。”
说到这里，唐绾清眸敛起，沉默了半晌，忽而眸色一亮，一脸得逞地笑道，“莫不是你心仪你家小公子？”
“姑娘莫胡言乱语，我只不过是因为小公子的这个任务实在太过艰巨。
按着你现在的状态，别说从少主身边全身而退，就是少夫人身边那个李嬷嬷就能轻易让你脱一层皮……”
“等等，你说什么？少夫人怎么了？李嬷嬷又怎么了？”唐绾伸手握住半夏的手腕，压低声音道。
半夏凉凉地睨了她一眼，见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眉心突突直跳。
心里暗生闷气，左右看了下，小声道，“那百花饼就是那李嬷嬷和襄王妃所为。”
唐绾闻言，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一言不发。
“又想切腹了？”
耳边是半夏清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唐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额头就被半夏敲了下，瞬间会过神来，干巴巴笑道，“不是，我很惜命的。”
“惜命，你还去掺合少主的青州王的事，我看你是活腻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凉了，没想到你既然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半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自从领了小公子这个命令后，一下子变成了话痨，有操不完的心。
她压了压心里的焦躁，嘴角扯出了一抹轻笑，用带着诱哄的语气道：
“我真心觉得少主喜欢你，要不你就留下来吧，别走了。”
“不可，他喜不喜欢我，和我离不离开，没有半点关系，”唐绾猛地摇头，眼眸里闪着坚定的光亮。
留在萧澈身边，意味着和他同生共死，成为他反派事业上添砖加瓦的一个炮灰。
她可没有信心能改变整本书的剧情，也没有大的雄心去感化反派，让他放下仇恨，她只想做一条不太咸的咸鱼。
感觉这青州的故事线，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了。
书中这段剧情和顾氏关系不大，但是眼下顾氏的人也插手了。
萧云瑾已经打了胜仗了，那刘元又被她逼走了。
她再不跑路，真的就只有和萧澈同沉沦一条路了。
关键是，萧澈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后，还会愿意保护她吗？
唐绾觉得有些悬，毕竟萧大反派在书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最恨的就是欺骗我的人。”
想到这里，唐绾感觉浑身冻成了冰块，纠结地将头发揪成了鸡窝。
半夏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女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伸手将她揪住头发的手掰开，冷声道，“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不管你要做什么。”
此刻她的声音依旧冷凉得如初冬的飞雪，却让唐绾一下子冷静下来。
扬起头，望着半夏平静无波的眼眸，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半夏嘴角勾出了一抹轻笑，转身之际，低低道：
“你只要稳住少主，再寻找个机会就行了。至于机会就靠你自己了。
聪明些，说不定这几日，机会就来了，笨些也不要紧，看少主的样子，大概会护你一辈子吧。”
半夏话罢，见她脸色渐渐惨白，心里莫名有些同情少主。
原来这女子对少主的爱意何着都是假的。
半夏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见她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只得出言宽慰道：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你的用意，可能也会误以为你爱惨了少主。
在这个府里，少主就是天，现在你只要再努力一把，就可以轻易地搅乱这片天了，到时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唐绾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问题在哪里。
她不想沦落到和萧澈一样，明明心里喜欢一个人，却又在这份喜欢里掺杂了各种算计和利用。
到头来，她和萧澈又有什么不同？
她呆坐在原地许久，久到月华落了一身，猛地转身，对上了那个将她的心搅得一团乱的人。
他罕见地穿了一袭白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只隔了几步远。
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黑润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温柔的月下春江，看不出半点残冰碎雪。
在这一刻，唐绾忽然明白了过来。
对上这样一张俊美得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她又怎么能不生出了些正常人该有的心思。
如果他是一个清逸谦恭的男子，她利用玩弄了他，自然该内疚，甚至该忏悔，但是很明显萧澈不是啊。
他的恶劣冷血，她不是早就见过无数次了吗？
很明显是近期萧澈待她太好了，她一下子忘记了他那恶迹斑斑的过往。
心里那股无来由的酸涩一下子就被唐绾抛之脑后。
难得见他眉目清隽柔和，唐绾急急起身，拎起裙摆就往他身边跑去，“少主。”
猛地扑进萧澈的怀里，仰着头委屈道，“少主，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我待在这里这么久了，你既然才想起我来。”
在月光下，少女黑漆漆的眼睛水润润湿漉漉，含着些胆怯，却又故作镇定，望向他时，就像羽毛不经意拂过心尖，痒痒的。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波澜不惊的直线，明明心慌意乱，面上却神情自若。
伸手圈住身前女子纤细的腰身，享受着她明显心虚又带着讨好的接近。
虽然心里有千百种疑问想问她。
关于那牧羊人？
还有她为何要做这些于她全无用处的事？
罢了，她大概也不会对他说真话吧？
他手上的力量紧了紧，将她拥得更紧些，原来这世间真有一个人，他不用讲一言一语就能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