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腹?”萧澈修长玉白的指尖夹着的黑色棋子还没落下。
依旧背对着来人,勾唇一笑,神色淡然得犹如在说稀疏平常的事,“随她去。”
那禀告的守卫愣了下,错愕地抬眸去看自家少主。
见他悠然自得地落下棋子,丝毫不为所动,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周子阙抿着的嘴唇微微一松,手上的十四股折扇刷地打开,在雪色衣襟前摇了摇,抿唇一笑。
没想到那女子这么早就将自己作死了,倒也不用脏了他的手。
眸中暗芒闪动,想了片刻,轻声道,“自古男子在妻妾之间,只有一个窍诀,方能家宅安宁。”
话音落地,却见萧澈并没有抬眸去看他,而是垂眸,看着黑白琉璃棋子相间的棋盘,不置一言,指尖夹起一黑色棋子落下。
阳光透过凉亭四周悬挂着的透明纱帐,铺洒在棋盘上,折射出水灵灵的光,纵横交错的棋盘中,黑子已占据了大半的河山。
“哄。”周子阙折扇又摇了几下,讪笑了几声,无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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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绾在屋内等了片刻,却不见扶云殿有任何的回应,她脸色越发的阴沉下来。
看来这萧澈是铁了心,要将她困在这儿了。
昨夜萧澈来这处定是想细细看看,到底她和林音音有多像。
那么眼下他得出了什么结论,昨夜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露些什么。
她心里虚得很,只得在房间内不断来往踱步。
她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先下手,绝对不能被动地等林音音出现在她的面前,像她这样的呆瓜,到时只有惊慌失措的份,分分钟被林音音拆穿了。
书中此刻的林音音心里也发着虚,但是三日后,她就会不断制造借口去接近萧澈。
从早上的晨茶,到晚上的甜点,她都会出现在前院里。
萧澈拒绝了几次,见她依旧锲而不舍,倒也随她去了。
从一开始的嫌弃,到最后的真香,林音音只用了三个月,就成为了萧澈不讨厌的人,又用了三个月攻陷了他的心。
不过好在,即使林音音心有疑惑,定也不敢当众拆穿她。
毕竟某种层面上来讲,她是唐绾的身份曝光,就意味着林音音是假唐绾的身份曝光。
所以她即使认定她就是唐绾,定也不会在明面上拆穿她,而是在暗地里对她下手。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行动起来。
命都没了,要脸来干嘛。
她摩拳擦掌地往房外走去。
听雨轩的侍卫再次急急忙忙往扶云殿的凉亭跑去。
“启禀少主,那虞姑娘爬上了围墙,死活不愿意下来。”
这是走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周子阙抬眸见萧澈依旧一副冷眉冷眼,又侧眸去看那急得冷汗直下的侍卫,心里荡起了一丝的冷笑。
真是愚个不可及的女子。
看来先前是他高看她了,这些小把戏和那些小门小户里争宠的姬妾又有什么区别。
萧澈狭长的眼尾上挑,点墨的眸子里凝聚着危险的暗潮,头都懒得回的道,“我方才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话音一落,那侍卫就跑得没了影子。
“你输了。”萧澈捏起一黑子落下,神色淡淡,抬头看着周子阙道,“子阙今日有些心浮气躁,不像是你平日的作风,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边说着,他边往后一靠,单手支着额角,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周子阙,十分有耐心地在等他的回答。
对上了他那双永远像是笼着烟雾的凤眸,周子阙指尖微颤,那玉白的棋子从他的指尖滑落。
他轻笑了一声,双眸里换上一抹无奈的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少主,不过目前我自己能处理好。”
见那阴晴不定的人微微点了点头,他心里才稍稍一松,压了压心里的焦躁,“没想到一年没和少主下棋,少主的棋艺又精进了,子阙佩服,听闻……”
听见他话说一半,萧澈捏起茶盏的手指顿了顿,侧眸瞧见他垂下脑袋,一副拘谨的模样。
“听闻什么?”他凉凉道。
周子阙抬眸和萧澈的眼神交锋,将眸底深埋的慌乱都掩盖在谈笑间,“听闻少夫人是京都第一才女,棋艺曾受过陛下称赞。”
见萧澈黑眸里顿时翻涌出一抹他猜不透的情绪。
他心里一沉,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褶皱,朝着萧澈行了一礼,“莫不是子阙说话唐突了?”
“没。”萧澈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底前一刻还如寒风呼啸而过的冰原,眼下就如漫天的星辰。
他捏起茶盏,抿了口清茶,抿嘴笑道,“不过是在想你口中的少夫人是何人罢了。”
周子阙愣了下,干巴巴地陪笑了几声。
耳边是萧澈指尖轻敲在案面上发出的声音,见他侧身半靠在软塌上,朝着他挥了挥手,悠悠地闭上眼睛。
其实不知为何,每次和周子阙相处,萧澈总能瞥见他镇定自若的面庞下,隐藏着的看不透的迷雾。
萧澈叹了口气,心知这人并不是周子言,但在这些年,他却一意孤行地将他当成了子言。
瞥了一眼渐渐走远的身影,他朝着身侧的萧巳招了招手,“他遇到什么难事?”
“启禀少主,李府的公子去周公子的地盘上寻了几次麻烦……”
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少主猛地将手中的白瓷茶盏往地上一掷。
“锵”的一声,萧巳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萧巳的身子不可克制地抖了下,旋即双膝跪地,拱手道,“是属下办事不利。”
瞧见少主眼眸里有阴鸷的火焰在跳跃,萧巳脊背发寒。
忽然想起景公子离开时叮嘱他的事,不由抬手用袖口拂掉额头上的冷汗,沉声道:
“少主,景公子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李府还碰不得。”
李府那阉人是太后的人,也是顾丞相的人,不然他又怎么会这么些年来,任由其在眼皮底下如此猖狂。
萧澈拧了几下眉心,朝着萧巳挥了挥手,却见他仍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凌厉的眼刀顿时扫了过去。
“少主,还有一事是关于周公子的,本来卑职没有在意,但是方才周公子提了,卑职觉得有必要和您说,”萧巳抬眸和萧澈对视了一眼,就忐忑地垂下头,盯着凉亭的玉石白砖。
“昨夜唐少将军在红袖阁见了周公子……”
所以他刚提及那人,是因为唐墨让他帮着照拂?
萧澈想了片刻,心里忽然一松,这几日他因为唐绾的一句话,就对周子阙生了莫须有的猜测,真是可笑至极。
周子阙信步下了台阶,勾唇一笑,冷冷地往扶云殿看了一眼。
今日他的种种反常,其实都是有意为之的,就是为了在萧澈面前露拙,依着他对萧澈那些弯弯绕绕心思的了解。
摆在明面上的心机,萧澈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眼下他明面上已经表明了和唐墨有些来往,之后被萧澈察觉出些什么,倒也不足为惧了。
卷入京都和青州府之间的暗斗,实属无奈。
可家大业大的周家如不在陛下和顾氏之间选一边站,只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毕竟再多的金钱在权力面前实在太过不堪一击。
而这青州少主和青羽营就是他周子阙的投名状。
忽然想到些什么,他脚步顿住,往那听雨轩的方向走了几步,果不其然见到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围墙上。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出了院子。
唐绾用桌子叠椅子,好不容易爬上围墙,抱住了那枝丫繁茂的槐树,正四下张望着。
“姑娘,我扶着你下去。”
忍冬步伐轻巧也站在一侧的围墙上,显得身形晃晃悠悠的唐绾无比的狼狈。
“你别过来啊,我马上就下去了。”唐绾单手扒拉着树枝。
一手对着远处的扶云殿比划了几下,又对着那从扶云殿蔓延到听雨轩的小路比划了下。
上次数了一共是一千两百多步,大概七百多米,减去着这些弯弯绕绕的路,从她站着此处到扶云殿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四百米。
也不知道她的计划能不能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虞姑娘你先下来,你这样是毫无用处的。”萧久站在外面墙角,朝着神色怅怅然的唐绾喊道。
看来这女子真的被他家少主伤透了心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唐绾清亮的双眸顿时闪过一抹狡黠,娇滴滴地拿着袖口掩住口鼻,抽泣了几声: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本以为公子是真心待我的,我也喜欢他,可是没成想他既然这般待我,我觉得还是……”
“姑娘你别冲动,你想少主在大婚之夜还来见你,证明姑娘还是有机会的,等过些日子少主气消了,定还会见姑娘的。”萧久眼睫眨了几下,开诚布公道。
见女子似乎停下了哭泣,正用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眸看着他,接着又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我有法子能让公子回心转意,你能帮帮我吗?”
“这……”萧久抿紧了嘴唇,面露难色。
“不是让你为难的事,只是我需要一样东西,你能帮我置办吗?”唐绾轻声道,乌黑的眸子里弥漫着薄薄的水雾。
萧久愣了下,不是像方才那样求着让他帮她给少主递信,而只是置办物件?
他木木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