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火是你放的?”萧澈目光落在不远处女子的背影上,声音低沉地问道。
景临慵懒地眯起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却答非所问道,“这女子确实很不一样,在千佛寺时,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萧澈漫不经心地掀了下眼皮,脑中蓦然响起那日她在千佛寺的话来,嘴角禁不住往上勾起。
望着萧澈嘴边清浅的笑,景临啧了下舌,嗓音低沉,“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一切都是为了我?今日我才发现,你还真的是他的义子,连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萧澈眼睫覆下来,半阖着眼眸,眼底的漫天星辰,一下子变作了朔风呼啸的冰河。
景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望着长廊上飞舞的蝴蝶。
“你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该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摆布,”萧澈偏了下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景临,见他神色憔悴,脸色苍白如纸,终是不忍再说重话。
见萧澈提腿就要走,景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露出了一抹苦笑道:
“昨日发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佐证,你想让她做回自己,想和她成为真正的夫妻,所以你定会按着我的计划走的。”
两人僵持了片刻。
萧澈冷笑了一声,浑不在意道,“你确实猜中了我的心思,但我不会按着你的计划走,如果她留在我身边会死,我会让她以青州少夫人唐绾的身份死去。”
“萧澈,你真的疯了吗?”
景临难得语气有些强硬,“你有得选择的,你完全可以不走那一步,你其实有很多的路可以选,完全可以避开那个死局。
况且,你没有权力让其他的人陪你一起死!”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中含着说不出的焦急。
萧澈闭了闭眼,不去看景临带着祈求的目光,“其他人?我不在乎!”
他呼出了一口气,眉宇间没有半分妥协之色,冷冽的嗓音道,“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五年了,你该知道的,这条路上,不止我一个人在走。”
话罢,他挣脱开景临的手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景临唇色发白,半晌才声音艰涩道,“义父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一直在等你。”
萧澈脚步顿了下,却仍是往长廊走去,目光触及到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才停下脚步。
阳光下,少女背对着他,蹲在花丛边上,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土里翻找着什么。
萧澈敛下眼眸,眼底闪过一抹黯色,却转身往回走。
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声,唐绾的身子僵住了,她愣了好一会,才回头去看那抹走远的黑色身影,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起来。
指尖蜷起,掷下手里的树枝,起身拍了几下裙摆,提着气跟着萧澈往回走。
刚踏上殿内的雕花门槛,便见那人斜斜坐在窗台的雕栏上,偏了下头,朝着她看来。
那双黑润润的眸子望过来时,唐绾下意识地对着他敷衍地笑了下。
他神色冷冷,眼神莫名有些幽怨。
唐绾怔了下,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不去看他的眼眸,轻笑道,“少主,你方才去后殿找我了吗?”
看着她心虚得不敢对上他的目光,萧澈眉目间氤着的郁色,顿时深了些,声音冷冷道,“你方才可是在找这个?”
唐绾愣了下,循着他的视线,望向檀木方桌上的木箱子,心里微沉,却不上前。
萧澈勾唇冷笑了一声。
他就说昨夜为何她会突然冲进火海里,去取什么他送的匕首,这一切不过是她使的障眼法,都是为了将这个木箱子藏好。
明明知道她是虚情假意,他却还是下意识地想信她。
心里微微苦涩,面上却不显。
他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在软塌上,声音沉郁了几分,“你不打开看看?”
“少主你怎么知道这个的?”唐绾拖着长音,牵住了他的袖子,小声地问道。
萧澈修长的手掌执起她的手,举到唐绾的面前,剑眉皱紧了几分,“昨日你指甲里有泥,我就是想忽视都难。”
唐绾叹了口气,手从他的手掌里挣脱开来,指着那个木箱子道,“那少主打开来看了吗?”
萧澈的视线一直凝在她的脸上,似乎要从她淡定自若的脸庞下,瞧清她的内心般,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看那木箱子一眼。
这还用看吗?
定是她准备逃跑的盘缠,不,应该说是还没来得及换成金银的首饰。
他强忍着心中的烦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里面是什么?”
唐绾忽而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拉着他的手去开那箱子。
“啪”的一声,木箱子被打开来,顿时一股子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萧澈剑眉皱了下,歪了下头,望着空荡荡的箱子里躺着一只麻雀的尸体,尸体四周有腐朽的花瓣覆盖着。
萧澈神色一愣,黑眸里凝着疑问,疑惑的细纹也跟着爬满了嘴边,他侧眸去看眼前的女子。
唐绾抿着嘴角,面色凝重,一双仿佛笼着水雾的眼眸轻眨了几下,惋惜道:
“昨日我见这麻雀摔死在花丛中,所以寻来了木箱子将它葬了,少主,麻雀好可怜啊。”
边说着,唐绾边往一脸迷茫的萧澈怀里拱了拱,圈住他的腰身,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口上,水眸里含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可这抹笑意又很快消失在嘴边,眼眸暗了暗。
脑海里不由地想起昨夜发生火灾时发生的事情来。
昨日她带着装着首饰的包裹翻出后墙时,撞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你在做些什么?”半夏挑眉看着她。
唐绾嘴角抽搐了下,心说这下完蛋了,这半夏也不知道叛变了没。
不管她将现在见到的告诉萧澈,还是告诉林音音,她都完蛋了。
她颤抖着腿肚子从墙上跳下来,对着半夏苦笑了一声,迫于形势只得服软,扯住半夏的袖口,小声地哀求了几声,希望她能装作没看见。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嘴,听见她低声道,“真不知道小公子喜欢你什么?”
这个小公子,肯定不会是林音音,所以她还没叛变,想到这里,唐绾心里稍安。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本来我还以为你不想离开了,那包裹我先帮你藏好,”
话罢,半夏伸手将她背上的包裹拿下来,甩进一侧的花丛里,拍了拍唐绾的后背,“你快回去,莫让人生疑。”
唐绾满脸的疑惑,乌亮的眼眸眨了几下,在半夏的催促下,又翻了回去。
又借机在后殿的花丛下埋了这个木箱子。
眼下看来,半夏并没有出卖她。
可是半夏为何要帮她?
还有她从何处知道她要离开?
唐绾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木箱子是忍冬告诉萧澈的,她之后的一切计划,都得避开忍冬才行。
想到这,唐绾在萧澈怀里蹭了蹭,才抬起头来,“少主,将这可怜的麻雀埋回去,好不好?”
萧澈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她的眼瞳亮晶晶的,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他轻笑了一声,唤了人来将这木箱子取走。
“少主,我知道你最好了。”唐绾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又往萧澈的怀里扑去。
萧澈猝不及防间就被她扑倒在软塌上,后脑勺磕在软塌的扶手上,他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怔愣。
错愕之际,脖子上就缠上来了一双柔嫩的手臂,她的身子跟着压了上来。
垂眸看着懒洋洋地趴在他胸口的女子,见她双眸紧闭,似是真的睡着了。
萧澈嗤笑了一声,伸手圈住身上人的细腰,冷峻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可能是他太过草木皆兵了。
她方才说话的时候语气从容淡定,呼吸平稳,身体也是放松的状态,半点也不像是被人抓住了痛脚。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眼底的情绪顿时散了,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讥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萧澈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周已经是一片昏暗,怀里的人吸了吸鼻子,旋即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他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一言不发。
景临今日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有得选择的,你完全可以不走那一步……”
他真的有其他的路可走吗?
萧澈叹了口气,直起身来,将怀里的人抱起往里间的床榻走去。
俯视着床榻上的人,看着这张精雕细琢的小脸时,他黑润的眼眸像一汪温柔的月下春江,看不见半点平日的冷漠和凌厉。
看了好一会,刚转身,袖子就被扯住了。
少女慵懒的声音,犹如一道青烟吹散在他的耳际。
“你要去哪儿?留下来好吗?”
他心跳莫名丢了一拍,气息顿时不稳,却不敢回头去看她的眼眸,胡乱地将袖子扯了出来,脚下生风得逃了出去。
唐绾睁开眼眸,眸子里聚着一片白茫茫的水雾,睫羽轻眨了几下,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颊。
看来萧澈确实是纯情人设。
心里再次吐槽了下,转身抱着锦被,面对着墙壁,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萧澈低沉暗哑的声音。
“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吗?”
唐绾眼睫颤了几下,悠悠睁开眼睛,转身看去,床边多了道玉树皎皎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浓郁,比月光还要明亮,如月影沉壁。
顿时她就清醒了过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眸色转深,却漫不经心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