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丑了,笑起来更丑了。”
几乎是同时,少年的话一落,唐绾眉眼那一抹愉悦的笑定了一瞬,旋即挑眉去瞪他。
刚想开口反驳,就听见他又道,“你的笑太假了,一下子就被人看穿了,以后你要更加的小心些,尤其是在那人身边。”
话罢,他突然往她的身侧迈进一小步。
此刻两人之间仅有半尺的距离,他定定地看着这双秋色潋滟的眼眸。
瞧见她眼底的慌乱之色,不由得心里一凛,叹了口气,小声道,“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话音落地,唐绾的掌心忽然被塞进了一块微凉的东西,还来不及低头细看,就见少年又退后了一步,仰着一双清亮的眼眸冲着她眨了眨眼。
“信物。”顾珺冉无声道。
听明白了这两个字,唐绾忽然觉得掌心一烫,下意识就想还回去,伸手扯住少年的衣袖,眨了眨眼道,“我不要,你拿回去。”
可少年却倔着一张脸固执地摇了摇头,“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要回来的道理。”
少年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唐绾僵在原地,瞥了一眼手心那枚做工精致、通体雪白的白玉平安扣。
那冰凉凉的触感,通过掌心,一遍遍地提醒她,这就是那书中,顾珺冉赠与女主林音音的平安扣。
一开始女主林音音并未多想,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安扣,就收了。
可两年后回到京都时,顾珺冉以林音音收了他母亲留给未来儿媳的信物为由,对林音音死缠烂打了好多篇幅。
可以说,男女主后期的矛盾基本就是他和这枚平安扣造成的。
顿时她觉得掌心的凉玉变作烫手的山芋。
她脑袋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也顾不得旁的,急急开口道,“小哑巴,我不喜欢你啊。”
言外之意,你的东西快拿回去。
不料走到马车旁的少年脚步微顿,似是愣了下,可他转头过来时,却是一脸明媚的笑容,他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还有,再过几年,我一定比他还好看。”
马车旁候着的萧久那双眼,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萧久的视线瞥了一眼少女手中的平安扣,嘴角抽了抽。
这小子胆子也太肥了,竟然敢当着他家少主的面,明目张胆地挖墙脚,这是活腻了。
可当他侧头去看不远处的少主,却见他背对着这边,目光幽幽地看着江面,似乎没有听见方才两人的对话。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以他家少主的功力,怎么可能听不见,瞧着远处和他一样一脸震惊的萧期,他心里顿时明白了。
少主此刻不过是在装大度,不对,大度这个词什么时候和他家少主扯上关系了?
萧久越想越疑惑,但他唯一确定的是,少主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侧头又去瞧那虞姑娘,见她仍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手心的那枚平安扣。
他忍不住想开始为她念往生咒了。
唐绾抿着眉头看着顾珺冉的马车缓缓离开,视线时不时凝在掌心的平安扣上,她知道这枚平安扣对于顾珺冉是有什么意义,无法心安理得地收下。
想不明白眼下是什么神开展。
看来因为她的出现,整个世界都出现了混乱了,还是只有林音音的故事线才出现了混乱?
还有,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顾珺冉就喜欢上她了?
她歪着头,细细地回忆了下两人相处的过程。
抿着眉头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谁在百乐县救了他,他就会喜欢上谁,这种身不由己的设定,眼下看来倒也有几分可悲之处。
她觉得有些头疼,恍惚间抬眸,见远处的萧期正冲着她挤眉弄眼,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凝眉细看,从他的口型读出了两个字,“少主”。
下意识地朝着萧澈站着的方向望去,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双清冷、幽深的凤眸里,不由得脖子缩了缩。
见他视线下滑,正凝视着她掌心的平安扣,她欲盖弥彰地将手掌握起,藏在身后。
“虞姑娘上马车吧。”耳边是萧久淡薄的声音。
见萧澈冷冷地别开视线,转身上了马车。
唐绾手指微凉,往萧久的身侧走了一步,小声问道,“我也是回青州的府邸吗?”
“是,少主让你一同回府。”萧久边轻声道,边朝着她行了一礼,颇有些恭贺的意味。
唐绾心里微凉,在他的眼神的催促下,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马车走去。
马车从郊外,缓缓驶入青州城,一入了城,马车外人声鼎沸,但车厢内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唐绾垂着脑袋,死死地咬着唇瓣,手掌捏得更紧了几分。
虽然今日进府不会和男女主碰面,但是也代表和他们见面是她避无可避的既定事实。
她抬眸瞥了一眼静静坐在软塌上的萧澈。
他依旧单手支着额角,手上拿着一本微微泛黄的书册,修狭的指尖翻动书页的声音时有在车厢内响起,倒是让他显出了几分书卷的气息。
她咽了咽口水,想起这双骨节分明、修长玉白的手掌,握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刺入刺客胸膛的那一幕,手心攥得更紧了几分。
而一侧的萧澈,拿余光去看缩在车厢一角看起来有些落寞的女子,右手将书册往茶几上一搁。
手指一下下地轻敲着膝盖,眼睑微微下垂,却不再去看少女,视线落在车厢的角落里,浑身散发着散漫的气息。
少时,他又侧眸去看少女死死握着的手掌,眉头微微拧起。
手上轻敲的动作顿时一滞,双眸犹如冷箭,朝着少女射去,“你就这么舍不得他,你和他认识不过几日的时间……”
话说到一半,见少女扬起的双眸里有茫然,可她似是迷惑了一瞬,眼底顿时换成一抹玩味的轻笑。
“公子,你在吃醋吗?”唐绾笑呵呵道。
见萧澈眉头一皱,不待他开口回答,她又继续道,“我和公子不也才认识几天,我不就对公子芳心暗许了。”
萧澈似是被她的话梗了下,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接她的话的打算,伸手又拾起茶几上的书册,安静地看了起来。
这女子真是不知廉耻、口无遮拦。
明明知道她说的话没有半句是真,皆是违心的,可是她那双澄澈如雨后琉璃的眼眸,总能让人感觉出几分真来。
他顺手又翻了几页书,觉得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只得将书册再次搁在茶几上,坐直身子,嘴里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这一声轻笑,让唐绾脊背挺直,沁出了一层冷汗,忽而想起心里一直凝着的疑问。
踌躇了片刻,暗下心思,决定问一问当事人。
可问题还没问出,她就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又握紧了手掌,此刻掌心的平安扣竟然给了她一丝的勇气。
四周看了几遍,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书册上,看着书封上的字,好似是一本猎奇话本。
唐绾愣了下,心说这反派的爱好倒是十分接地气。
伸手想去取那话本,可纤细的手指还没触碰到,耳边就听见了一道清冷、寡淡的声音。
“不问自取是为偷。”
唐绾伸到半空的手指顿时僵住,抬眸去看他,却见他唇侧微翘,眼角眉梢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方才的话是在开玩笑。
她压低声音,怯怯道,“那公子,我能看看这话本吗?”
两人四目相对了半晌,男子才幽幽地吐出了一个“嗯。”
唐绾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伸手将话本拿了过来,垂眸翻动了几页,看了几页,才缓缓道:
“公子,我之前看过一个有趣的话本,就是那话本没看到最后,心里一直留着一个疑问,今日看见公子这话本,又忽然想了起来……”
“你想问什么?”男子听见她这一长串的话,眉头抿得更紧,似是耐心殆尽地开口问。
唐绾咽了咽口水,面露难色,磕磕巴巴道,“一个男子不碰心爱的妻子,是为什么?”
话罢,车厢内顿时陷入了一阵的死寂,她只敢用眼尾余光去瞥萧澈。
而他的眼底漆黑宛若海面漩涡。
唐绾好似有被从头到脚淋了冰水,从头凉到尾。
刚想开口让他当没听到,就见他张了张嘴,缓缓道,“不正常的男人。”
“啥?”她下意识地说出了声,又怕惹他生气,只得又朝着他笑了几声,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灿烂又干净的笑容。
萧澈眼眸微眯,看着少女微微笑着,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方才问的话有多出格,他讶然了一瞬,张嘴吐出了两个字,“太监。”
话音刚落地,就见少女眼眸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整个人神采飞扬,顾盼间隐隐透着一股狡黠的意味。
他半阖上眼眸,如果她真的如她所说,她是寻常人家逃出来的小妾,眼下又真的心仪他,那么她这么问,就是想问他,为何不碰她。
但是他心知肚明,这女子心机有多深沉,在他面前从没有一句真话,可是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很显然,她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者……
他细细地想了遍唐绾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竟然找不出半分她想对他不利的线索。
或许,她这番话真的只是想提醒他些什么。
太监?是和那人有关吗?
脑海里忽然出现那张阴沉沉的脸,萧澈的眼眸顿时凌厉了起来,嘴角轻轻一扯,一抹凉薄的笑意,从唇角边流泻而出。
而不知道她方才的话,让男子想歪到天边去的某人,正垂着头,死死地咬紧嘴唇,憋着笑。
此刻压在她心里多时的疑问终于在正主那里得到了答案。
那压在她肩上的大山终于落了地。
虽然书中萧澈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女主林音音,但是不代表他就不会碰她。
毕竟林音音有女主光环在,而她只是个炮灰女配!
现在听了他的回答,她终于放心了。
连正主都说一个正常男人不可能不碰心爱的妻子,除非他是不正常的。
她的清白看来是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