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该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不管是利用也好,还是其他的也好,总归着不再见了就是。
魏思月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边陲小城过得挺好,那些勾心斗角的利用从此以后和她再没有关系。
她就在这里种种地,感觉上还是不错,至少无人打扰。除了……
“好大的阵仗。”
一大清早她就看见许多人从山口那边过来,举着白底云纹旌旗,浩浩荡荡的望不到头。
山里的人没有见过世面,托儿带口的到院子里来,看着那一队仿佛天外来客。
他们不知道是谁,但是魏思月知道。就见到那对人走到她这间小木屋门前,香木金帷的轿辇就停在院门口,下飞了她刚喂的鸡仔。
“娘娘,陛下派我等来接您回去。”
魏思月抬头,京中事也已平定,那她便可以回京了。可以回京了。
“陛下还说,天门山陛下已经去过了,从此不再有鹤骨夫人一脉,只是……”那使节面露难色。
“说吧。”魏思月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解药尚未找到。”
果然如此,魏思月苦笑。鹤骨夫人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味毒,怎么可能有解药。鹤骨夫人皓首穷经,用毕生精力研究出的这一味毒药,她魏思月也算的上是三生有幸,能够领教这天下第一的奇毒。
“娘娘。”使节见魏思月只笑不言,有些害怕。
“我没事。”魏思月说道,“难为他了。我在这山中倒是找到一味药,可以缓解我身上的毒性,我便先在这山中修养一段日子,等我身上的毒解了,再回京也不迟。”
使节面露难色,魏思月看着轿辇的帷帐掀开,原来,他亲自来了。
“你是还嫌骗我骗得不够苦吗?”子桑温言苦笑。
不知道为何,见到他的时候,魏思月便觉得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她本不想哭的。本来她就是想说,我没事,我很好,劳烦阁下挂心了。
只是见到人的时候,眼泪就不听话了。
他带着山中的风雪,京中的花月过来的。身上依然是好闻清冽的雪竹香。
“月儿,我来接你回去,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身上的毒。”
“可这是鹤骨夫人……”
“没事,鹤骨夫人再厉害,她也是人,不是神。就算是她制得毒,也一定有办法的。小神医也在京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跟我回京吧。”
“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是天下,还是他们这处在漩涡当中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京的时候,一切如旧,仿佛根本没有战乱,京城依然繁华,京中的人们也早就忘记了战争的伤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神医见到魏思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不太好看,魏思月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他倒是先走过来。这几年他长高了不少,虽然稚气未脱,但是已经和魏思月一样高了,已经可以打魏思月的头了。
“你厉害了你,自己一个人跑到山沟沟里,就等着毒发身亡呢是吗?”
魏思月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被他打断。
“你行,都忘了我还在京城呢,我是谁,我可是天下第一的神医,这天下就没有我解不了的毒,你放心,我肯定能让你活到九十九。”
魏思月不敢扫他的兴,只得点头。
不知道不觉也已经过了这么久,连栏杆上的木漆也已经剥落了。事情刚刚尘埃落定,还来不及整修,有一种荒凉破败,沧海桑田之感。
“没事的。”子桑温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若不是魏思月看见小神医眉头紧皱了一个月,将自己锁在药房里,时不时脸色青灰中了剧毒一样。她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她就越发的失望一天。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在哪山中的时候不觉得,只是回到京中,才愈发觉得时间短促。
子桑温言虽然不说,但是她从他的脸上也能读出来,事情并不是那么乐观。
“月儿,今天去游湖好不好。”子桑温言这两日闲暇下来,不是叫着魏思月去放风筝,便是喊她去踏青。
京中三月本来便是花开盛景,只是魏思月越发懒懒的,提不起来精神,就算是让她去,也是没有精神去的。
“我还能活多久?”魏思月开口问道。
她看到子桑温言脸上的笑容如同风化般一点点剥落下去。
“月儿,你胡说什么。我跟你说会好起来的,小神医肯定会制出解药来的。我们一起活到九十九,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她也不傻,也学过药理。她现在的身子就仿佛是四下漏风的破屋子,指不定哪一日便会沉疴不起,就算是小神医,也没有办法了吧。
“好了,去游湖吧。”魏思月说完,起身,紧了紧身上的狐皮袄子。
明明已经是春日里,日头跟个软软的蛋黄一样暖融融的,魏思月仍然感觉到四下寒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除了小神医还在忙进忙出,时不时煎壶药来给魏思月试试之外,所有人仿佛都忘了魏思月身中剧毒这回事。只是魏思月去找子桑温言的时候,能听见子桑温言呵斥臣下的声音。她也就装作没有听见,转身回去。
眼见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落,落下满地春红的时候,魏思月提议,“带我去忘忧谷吧。”
子桑温言自然是一口应允。
若是寻常骑一匹快马,一日便可从京城到忘忧谷,只是这次足足走了三日。忘忧谷子桑温言也已经重新修缮过。只是忘忧草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便种满了兰草。还没有到开花的日子,但有些也已经发了花芽。
子桑温言扶着魏思月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忘忧谷的入口,可以看见谷内的亭台楼苑,还有升起的炊烟,这些是之前离开忘忧谷的弟子,如今将忘忧谷重新修缮,焕然一新。
魏思月停在云知遥和独孤芷的墓前,跪下拜了一拜。在这个时代的父母虽然对她并无养育之恩,但有授业之恩。本来上一世她便是病重,纵使是又死了,那也应当回不去了。
她原本以为她会怕死,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便觉得如同归途一般,竟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静静的叹了一口气,子桑温言站在她身侧,扶着她起来。魏思月回头望了子桑温言一眼,其实这一世还算挺值的。至少,她觉得还可以。
回头看见小神医骑着快马跑过来,刚想叫子桑温言,便觉得体力不支,只看见子桑温言焦急的表情,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