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凌晨三点半，万籁俱寂的夜里。
我将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始终没有丝毫困意。
原因无他。
主要是我心里一直萦绕着淡淡的不安。
从小到大，只要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就总会发生非常糟糕的事。
我闭了闭眼，将那一幕幕猩红刺眼的场景，驱出了脑海。
突然。
「砰！」
一声枪响猝然乍起。
我猛地坐起身，先朝窗外望了一眼，下一秒，立马下床收拾东西。
「有人偷袭！」
我抱着蛇皮袋蹲在墙角。
耳边是屋外传来的密集枪声，以及一声声惨叫。
浓重的血腥味，很快蔓延到了屋里，就算不去看，我也能想到现在外面的惨状。
14
一个小时后，枪声渐落，显然有一方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
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正在靠近我的房间。
很快，对方停在了我房间的门外，紧接着，房间被人猛地推开。
我们剩下的这些人被送上了飞机。
万虬死了。
跟他的名字一样，完球了。
昨天晚上杀进万虬大本营的，是A国地下城老大的人。
因为之前的几次交易，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终止。
到底还是惹怒了对方。
临走前，我还看到了万虬死不瞑目的尸体。
在X三角横行无忌了十几年的大毒枭，被突突成了个走千疮百孔的漏勺。
实在惨不忍睹。
为保小命，我紧抱昨晚闯进我房间通缉犯的大腿。
抓住一切机会跟对方交流，换取信任。
15
十个小时后，飞机在A国平稳落地。
呼吸着大洋彼岸的空气。
我细细品味了下。
去他妈的甜美，污染程度比我们国家严重多了！
下了飞机，我跟着通缉犯，上了返回他们老巢的汽车。
我拍拍剩下柔软的真皮座椅。
豪华加长林肯，果然比野性敞篷吉普坐着舒服。
半小时后。
「砰！」
剧烈的撞击声，遥遥传来。
我回头一看，就见后面几辆车不知怎么装成了一团火球，滚起浓浓黑烟。
看这架势，那几辆车上的人估计都凉凉了。
我叹了口既遗憾又雀跃的气。
开门红嘿！
这些地下城的成员估计也没想到。
他们活着从枪林弹雨的X三角回来，却死在了一场车祸中。
「老实在车上待着！」
通缉犯撂下句话，满脸阴鸷下了车，朝着那团大火球大步走去。
我乖巧点了下头，然后就见前排的司机也下了车。
16
多亏我有先见之明。
在离开X三角时，偷摸带上了万虬的卫星电话。
「领导，我现在在A国。」
我边暗中观察通缉犯，边顺利联系上了大佬。
电话对面，大佬沉默了片刻，才问我：「怎么回事？」
我长话短说地将X三角的事情告诉大佬。
话音落下，多面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怎么回事啊大佬！
现在是该沉默的时候啊？
眼见通缉犯开始往回走，我飞快说：「我现在正在去A过地下城的路上，等到地方后，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我干脆利落的挂掉电话，将笨重的卫星电话塞回蛇皮袋。
车门被人打开，通缉犯阴恻恻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我甜美一笑，加长林肯再次启动，我放下车窗迎风微笑。
地下城，我来了！
17
确认无误，车祸确实只是意外之后。
通缉犯留下几个人收拾残局，带着我回了地下城老巢。
在这里。
我见到了那个传说中，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地下城老大。
「S，这就是基地剩下的最后那个妹子？」
地下城老大的心情似乎挺好，还有闲情逸致揶揄我和通缉犯。
通缉犯立马露出个像吞了苍蝇似的表情。
「BOSS——」
「好了，」地下城老大摆摆手，打断通缉犯苍白的解释：「这趟辛苦你了，这个妹子还有点作用。」
通缉犯应了声，不耐烦地拎着我离开了。
18
入住地下城的第二天。
通缉犯就带着任务出门了，他刚走，地下城老大就把我叫了过去。
「我听说，当初是麦丽让你去投奔万虬的？」
他穿着黑西装，高深莫测地看着我，宛如教父本父。
可惜，长得太丑了。
我诚实地点点头，这件事情根本无从隐瞒。
他显然对我的坦诚非常满意，又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S？」
我回想了下，在资料库中看过的通缉犯的生平资料详情。
showtime！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在我如泣如诉、如痴如醉地讲述中，我和通缉犯拥有了一个。
他逃她追，他在劫难逃的动人爱情故事。
「我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只能通过最笨的办法找到他……」
「还好，我终于找到他了！」
编完最后一句话，我露出个既幸福又满足的笑容。
地下城老大听得潸然泪下。
十几秒后，他擤了擤鼻涕。
「S这些年，确实过得非常糟糕，希望你今后可以照顾好他。」
戾气横生的地下城老大，对我表达了最诚挚的祝福。
我喜上眉梢答应他。
「您放心，有我，是他的福气。」
19
下一秒。
一个身上带着血的小白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BOSS！S他出事了！」
「什么？！」
我的动作比地下城老大更快。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三步并坐两步，走到那小白人面前，声嘶力竭质问他：「你再说一遍！」
小白人傻了，惊慌失措望向不远处的地下城老大，瞳孔都扩散了。
我一个深呼吸，上演了琼瑶式咆哮。
「你说啊！你说啊！S他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可能是被我的演技征服了，小白眼结结巴巴道：「开始都、都还一切顺利，可等他结、结束任务，刚、刚出门，就被一个突然掉、掉下来的广告牌砸、砸了……」
看，他的福气这不是就来了？
我泫然欲泣看了他一眼，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呜哭了起来。
「送去医院了吗？」
地下城老大随后问道。
小白人的声音响起：「送是送到了，但医生说……」
他欲言又止。
地下城老大「啪」地重重拍下了桌子：「医生怎么说！」
「咕咚。」
我甚至听到了小白人咽唾沫的声音，又过了十几秒，对方的声音才又响起：「医生说，S有很大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
要不是捂着脸，我差点儿就要笑出声了。
乖乖，谁让我是天煞孤星，谁挨着我谁倒霉呢！
20
小白人带来的消息，让地下城老大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难堪。
「去查，看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怒喝一声，赶走了小白人。
看他的脸色难看的程度，显然是不愿意相信，广告牌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结果表明，通缉犯被广告牌砸成植物人，真的就是一场纯粹的意外。
纵使再不情愿，地下城老大还是接受了这一结果。
「你放心，S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会承担他所有的医疗费用。」
地下城老大这么告诉我。
我哽咽着点点头：「谢谢您。」
这几天要哭的时候太多，大腿都快被我掐烂了。
见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方摆摆手，让我先回去了。
未免引人怀疑，我最近经常往医院跑。
没日没夜地守在通缉犯身边。
暗暗祈祷。
快死快死快死！
21
天煞孤星的祈祷可不是开玩笑的。
通缉犯成为植物人一个月后。
终于嗝屁了。
作为他没领结婚证的遗孀，地下城老大破例收留了我。
然后。
我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偶尔跟大佬通个电话，顺便见证地下城逐渐崩塌的舒心日子。
还能隔三差五，就听到一个好消息。
「BOSS！我们B国的据点被人吞了！」
「BOSS！任务出了意外，我们的人都死了！」
「BOSS！我们跟T国的生意被人抢了！」
虽然也有人怀疑过我。
甚至想把我这个外人赶出地下城。
但彻底被我演技折服的地下城老大，一票否决了那些人的提议。
「她是S的爱人，我不能让S死后不能安息！」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黑老大！
在他的坚持下，地下城崩塌的速度更快了。
22
地下城的覆灭来得很快。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为了保住A国所剩无几的势力，地下城老大不得不亲自赶赴一场谈判。
参与谈判的另一方，是潜伏在A国的X怖组织二把手。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地下城老大，死在了去往谈判桌的路上。
他乘坐的汽车，撞上了一辆满载钢筋的货车，一根钢筋就那么不偏不倚，把他和司机扎了个透心凉。
没了主心骨的地下城，很快在X怖组织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再难成气候。
「你就是，一直被毒蛇护在地下城的那个女人？」
会客厅还是那个熟悉的会客厅。
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人，却成了X怖组织的那个二把手。
二把手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不可一世地打量我。
「你是谁？」
我明知故问。
他的侧写画像，早就被警方记录在案了。
二把手猖狂一下，走到我面前，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我眉心。
「可以决定你生死的人。」
咦额。
好霸总的发言！
23
我再一次活下来了。
二把手执着地认为，地下城老大和万虬之所以收留我。
绝对是因为我身上，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他的坚持下，我被X怖组织成员，连夜送去了T国。
嗐，又来活儿了。
飞机刚在T国落地，负责押送我的成员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
「二把手死了？」
我立马竖起耳朵，暗暗催促，还不快展开说说！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二把手的车突然失控冲下桥，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二把手已经没了呼吸。」
「shit!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两个X怖组织成员，替他们二把手的遭遇愤愤不平。
哈哈哈哈哈！
我无声大笑。
这，可能就是我天煞孤星的威力叭！
24
X怖组织基地。
基地首脑目光狐疑地端详着我，几分钟后忽然问了句。
「你和二把手，是什么关系？」
我：「……」
感敢你们X怖组织的人，做什么事儿都不提前打招呼的吗？
于是我不厌其烦地，又给他讲述了一遍。
我和通缉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S对我们组织的贡献居功甚伟，现在他既然不在了，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
What？？？
原来通缉犯是X怖组织放在地下城的内奸？
想到地下城老大的猛男落泪。
我忍不住替他不值。
那年杏花微雨，地下城老大终究还是错付了！
就这样。
我被留在了X怖组织基地。
25
刚在地下城享受了将近一个月纸醉金迷生活的我。
突然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他mua的！
这X怖组织的生活条件也太恶劣了吧！
要不是不用去挖野菜。
我差点儿都要以为，自己是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了！
26
这天，无所事事的我正坐在一面土墙上晒太阳。
几个X怖组织成员，突然行色匆匆冲进了基地首脑的房间。
「首领！A国军队打来了！我们的人已经跟他们开战了！」
芜湖！
这次的好消息来得这么快？
「情况怎么样？」
基地首脑还算沉得住气，稳稳问道。
「不算好，我们虽然更熟悉地形，但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精良，再打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
什么？
两败俱伤？
哦，是A国军队啊，那没事了。
我心里默默为对垒两方加油打气。
打啊！再打狠一点！
结果就听基地首脑在房间冷静下令。
「告诉成员，撑不住就撤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我晃荡着腿咂咂嘴。
可惜了。
27
尽管有了命令，但最后X怖组织和A国还是打了个两败俱伤。
你杀我两个成员，我杀你两个士兵。
你来我往，谁都占不了便宜。
三天后。
基地成员锐减，往常还算热闹的地方，日渐变得冷清下来。
就在这个档口，大佬联系到了我。
「小希，派去营救你的人已经成功潜入T国，你做好撤退的准备。」
我握着卫星电话，抬头仰望星空，满心遗憾。
「可是领导，这个X怖组织还没彻底土崩瓦解啊。」
「T国局势现在非常不明朗，A国又派了几万军队过去，如果你继续留在那里，很有可能会发生危险！」
我忍不住心动：「那我——」
「不行！」
我开口，就遭到了大佬干脆利落的拒绝。
「等待救援，随时撤退，这是命令！」
凶巴巴撂下这句话，大佬挂断了电话。
我冲着电话小小翻了个白眼。
撤退就撤退，凶什么凶！
28
A国军队，比预料中来得快。
第二天早上。
我身处的X怖组织基地，就被A国军队团团围了起来。
「缴枪不杀！」
我倒是很想缴，可惜我没枪。
基地里残存的成员，就更不可能缴了。
比起投降，他们可能更愿意跟对方来个鱼死网破。
难道。
我堂堂天煞孤星，要就此陨落了？
万籁俱寂的夜。
暂时还没被彻底攻破的基地，我房间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我起身朝窗外望去，对上几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
想起大佬的命令，未免连累来营救我的人，我立马收拾起了东西。
29
离开前，我特意去A军驻扎地附近转了一圈。
确保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福气，我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凌晨5点。
我坐在灯火通明的机场。
前来营救我的人，跟我隔着将近十排座椅。
我：「……」
大可不必吧？？？
想起在火车站跟我打电话的大佬。
我选择体谅他们。
惜命嘛，可以理解！
三个小时后，我乘坐的航班通知检票登机，我起身往登机口走去，路过一块屏幕时，我停下了脚步。
就在刚刚，X怖组织的基地，被A国军队炸了个稀烂。
A国军队当然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几个基地成员混进了A国军队的驻地。
有来有往的。
把A国军队的驻地也炸了个稀烂。
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两败俱伤。
「方小姐…」
听到声音，我扭头看去，就见来营救我的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浮起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抓紧蛇皮袋，冲他腼腆一笑。
「没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
30
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时，刚好是首都时间晚上10点。
我风尘仆仆走下飞机。
见到了披星戴月来接我的大佬。
「领导！」
我喜滋滋冲过去，向大佬敬了个礼：「报告领导！方小希圆满完成任务！」
大佬神情复杂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示意我跟他走。
车上。
沉默了一路的大佬终开了口。
「如果我不派人去救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跟那些人同归于尽了？」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我抓着蛇皮袋的手紧了紧，无言以对。
大佬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我的发顶。
「当初你父亲牺牲的时候，再三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这些年来，我一直都非常后悔让你走了这条路，小希，我相信无论是你父亲还是其他人，都不愿意让你把他们的死，当成自己的罪孽。」
大佬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缓缓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次你主动申请去X三角当卧底，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猜到，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
31
大佬沉甸甸一个问题砸下来，我想要解释，喉咙却一片干涩。
其实，除了给人带来霉运，还有另外一种能力。
能够粗略预见，未来一个月会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个能力。
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领导，我——」
「你以前都叫我秦叔叔的。」
大佬截断了我的话头。
我顿了顿，重新开口：「对不起秦叔叔，让你担心了。」
我仍旧低着头，不想面对此时的他。
大佬又叹了一口气：「小希，我已经跟上面打了报告，你是时候退出了，我们不能一直都依靠你这个小姑娘。」
「不！」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了大佬微红的眼眶：「秦叔叔，我不会退出，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应该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不等大佬再开口，我就继续说了下去。
「老师教导我，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了让更多普通人人，能够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
「老师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身为他的女儿，我没有理由退出。」
大佬深深凝望着我。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安危，不想让同样的惨剧在我身上重演。
可无论是爸爸他们当年的义无反顾，还是我现在的心向往之。
都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
我的选择，是再正确不过的。
长久的沉默后，大佬再次开口。
「你真的想好了？」
我灿然一笑，冲着他点点头，笃定道：「想好了！」
大佬长叹一声，又是感慨又是骄傲地说：「好，不愧是老方的女儿，真是虎父无犬女！」
我抓了抓头发，坦然接受了他的赞扬。
32
隔天，我带着几捧花去了墓园。
我站在几座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那一张张笑容灿烂的黑白照，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里。
长眠着我的至亲、导师、爱人、朋友。
「你们放心吧，像我这种天生的倒霉鬼，就算有人要找我麻烦，倒霉的也只会是他们自己。」
「那些人畜生都死了，我终于给你们报了仇。」
视线忽然变得模糊，我抬手一手，手心被泪水洇湿。
我的爸爸，在X三角卧底两年，后来被万虬发现，受尽折磨而死。
我最好的朋友，因为亲手抓捕了麦丽，被麦山残忍杀害。
我的老师，在抓捕通缉犯的行动中，因为内奸的通风报信，死在了通缉犯的枪下。
我已经订婚的男朋友，因为营救被困T国的同胞，被X怖组织抓住，被他们斩首而死。
除了我最好的朋友。
其他人的尸体，甚至都没能重回故土。
我将四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摆在了他们的墓碑前。
这是我第一次穿着警服来看望他们，但绝不会是第一次。
和煦的春风中。
我平复了下心情，向他们敬礼。
几分钟后，我放下手哽咽着向他们道别。
忽的一阵风吹过我脸颊，好像是他们在跟我依依惜别。
我轻笑出声。
「那我就先走啦，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