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鸳不好在装傻了,她收到特别关注的消息,沉默了一下,看着身边开车的徐锦年,说:“我们去大明门栗蜀园。”
徐锦年没注意到她表情微妙的变化,点头说:“好。”
于是车子调转,前往了栗蜀园。
徐锦年万万想不到,会是在这个时候,再次见到沈临风。
当年因为和沈鸳的事情,这小子一直就不太待见他来着。
沈鸳和徐锦年都穿的白衬衫,她是一席半身黑裙,和西装外套,整个人显得格外干净,清冷。
沈临风来之前见过之前合作的出版方,这会儿马不停蹄的来,有点累,毕竟术后恢复期,精力有限。
他觉得,既然姐姐喜欢,那又何必要拦着,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那个身不由己的沈鸳了。
纵她随心所欲。
栗蜀园的包厢房内,充斥着奢雅。
沈鸳多少有点忐忑面上倒是半分不显。
直到徐锦年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里,和她十指相扣。
沈鸳抬头看着他。
“我们已经不是十七八岁了。”徐锦年说:“鸳鸳,不用紧张什么。”
该做的都做了,证一领,徐锦年心跟着就放松下去了。
以后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沈家的烂摊子先处理了,然后再让徐家人接受沈鸳。
这些年虽说家里人倒也没急什么,可徐夫人年年还是会问上一句“可有中意的?爸妈老了,真的很想看着你结婚生子了再走。”
徐家二位是老来得子,一大把年纪了,自然重视徐家后代。
徐锦年心思格外活络,眸子里藏了算计。
“三公子,您的客人到了。”栗蜀园算沈临风名下的一家高档餐厅,当初这是母亲娘家人送他的,倒是个不错的产业。
里面的人向来习惯喊他三公子,偏不叫老板。
徐锦年拉了椅子,让沈鸳先坐下,动作绅士。
沈家这种书香门第,最注重一个人的品行,徐锦年不敢懈怠。
沈临风看着他,打量了会儿,说:“小徐少和从前比,倒是变的不多。”
“我也就那样,倒是你。”徐锦年含笑说:“比当年多了稳重了。”
沈临风年少和如今的模样大不相同,他甚至鲜少能有正儿八经端坐下来,眉眼柔和,缠着斯文的气息。
沈鸳是海城名媛教科书,他却一点也不像“沈家”风格下养出的人。
说直白点,叛逆的过分。
他念的凤临书院,可人倒是跳脱,成绩又好到过分,仗着身子不好,沈家想管管不太了,日日打架逃课,处罚通知贴满了整个公告栏。
新的旧的,都是他沈临风独特的“勋章”,当年徐锦年为了沈鸳特地转来,差点没和这位凤临书院独特的校霸,动起手来。
徐锦年现在这话,倒是颇有点感慨十七八岁年少的那会儿不羁。
一晃将近八年,他从身体不好,成绩逆天的校霸,摇身一变,是文学界翘楚。
而徐锦年,还是那个徐锦年,比之更多的是时光沉/沦下的涵养让他更为绅士。
这是顶流圈混出来的一个毛病,让谁也不会看明白这个人的心思。
沈临风直视着他,良久,叹一口气:“我姐怎么就偏喜欢你呢。”他当初也差点觉得,陆清羽才是沈鸳的归宿。
沈鸳替他们泡茶,闻言动作一滞,放下茶壶,说:“难说。”
沈临风觉得,自己大抵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
因为他看的太通透,或者说,厌倦爱来爱去的情感纠缠。
他姐能为一个人疯狂如此,算计自己,粉碎自己现有的生活,甚至是,把自己推向深渊。
沈临风喝了一口茶,有点感慨的说:“这七年多,发生不少事,我讨厌你,也因为如此。”
沈鸳说:“旧事就不用重提了吧。”
沈临风知道沈鸳不想让徐锦年知道,只是说:“有些事还是需要交代,徐锦年,你大概不知道,我姐有旧疾。”
徐锦年看了沈鸳一眼,目光没有移开,嘴上问:“什么旧疾?鸳鸳一直瞒着我?”
“膝盖。”沈临风指了指沈鸳说:“当初在沈家,受罚次数太多,最狠的一次在和你早恋的那回,落了严重的病根,医生说没办法好,只能是慢慢的养着,海城那种湿润的气候会令她很难受,不过还好,在京城还好。”
徐锦年恍然回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他脸色有点难看。
沈肃松,不是个东西。
沈临风比徐锦年更明白,他见得多。
小时候的沈鸳,性格还没被养成这样,她有反骨,她天生的反骨。
……
沈家老宅在海城郊区,祠堂靠近山脚,一入夜,就湿气重。
沈鸳才十岁,就罚跪祠堂,背家规,戒尺横在正前方的桌案上,泛着寒意。
沈肃松手里拿着一本书,说:“今天教你仪态的老师说你不听话,错在哪里?”
稚嫩的童音说:“老师说,错在顶嘴,但是我觉得没有错。”
沈肃松冷眼问:“你没有错?”
“她说,我这个样子,别人才会觉得我好看。”沈鸳说的理直气壮:“沈鸳是沈鸳,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她脑袋上重重落下一本书,痛的她龇牙咧嘴,沈肃松冰冷的声音响在头顶:“家规第四戒:沈家的女孩,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要对家中安排,唯命是从,你犯戒了。”
沈鸳耿着脖子说:“我总觉得,这样不对,因为我很难受,我不开心,我…”书又落了一次下来。
沈鸳年幼吃不消,栽倒在地,深秋的季节,银杏全落了,院子里格外萧条。
冷风灌了进来,没入骨子里。
沈肃松拿上戒尺,说:“掌嘴一下。”话落便是毫不留情。
沈鸳嘴里满是血腥味,可就是不肯哭一声,死咬着嘴唇。
“不能有反骨。”沈肃松不觉得心疼,更没有身为父亲对幼/女的怜爱,没有感情的说:“跪一天,不能吃饭,想通了就去向老师道歉,罚抄写一千遍家规四戒。”
沈鸳:“我有错吗?”
她迷茫的想:“这是我的错吗?我应该这样吗?”
铁锈味在嘴里散开,现实告诉她,乖巧懂事就不会受罚,可理智却在说,顺从就是死。
死的那个,叫沈鸳,活在沈家人面前的,是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