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让他们早日领证，我狠下心来，用兼职攒下的钱给爸爸当彩礼。
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在冷血，嗜赌成性的爸爸面前犹如虚设。
高三那年，讨债的找上门，为了让我安心备战高考，妈妈单枪匹马将他们拦在门外。
她被那些人辱骂，羞辱，甚至拿刀威胁，也依旧一声不吭默默忍受。回到屋内，爸爸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巴掌，反倒怪起她拿不出钱来。
我永远记得那时妈妈的背影，坐在床边，一字一句地写着什么。写完后，她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放进了抽屉最深处。
在门缝中，我看到了一切，而那张纸，在最后也被我找了出来。
那是一份从未被拿出来过的离婚申请书。
我至今不知道妈妈将它藏起来的原因，我猜有一部分是为了让我能安心高考，而另一部分，可能是支撑着她从大城市放弃一切嫁过来的，名为爱的东西。
而现如今，爸爸对感情的不忠被摆在面前，所谓的丈夫，在见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情况未知的妻子后却连一丝的情绪波动也没有。
妈妈一辈子都坚持以己度人，比起坏人，她更愿意共情和相信他们都是有苦难言。而现在，换做我来拯救她了。
我将那份离婚申请翻出来，递给了爸爸。
爸爸喜出望外，他正为这件事发愁呢，离婚申请的出现，无疑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根本来不及考虑我为什么会帮助他，他就带着申请和妈妈无法亲自道床的证明，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离婚。
在民政局办理途中，程娜娜从未从爸爸身边离开半步，自顾自地挽着他，与他卿卿我我。
爸爸的敷衍程娜娜丝毫没有看出，只沉浸在自己即将要嫁给有钱男人的梦里。
一个中年老男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组合实在少见，周围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猜测她和爸爸的关系，直呼有悖人伦。
而我作为当事人的女儿，跟在其后，反倒坦坦荡荡，好像这些都与我无关。
手握两个红色本子，程娜娜还不忘走到我面前炫耀。
「羡慕吗？都说了你爸爸真的会娶我，这下你没理由再嘴硬了吧！」
而这次，我没有再继续劝告她，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不会再指望能救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6
程娜娜出身于偏远山区，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
若不是靠早年与家里闹掰，独身前往大城市打拼的姐姐出钱资助，她也许一辈子就只能在山中相夫教子。
她也不过只是个穷姑娘，初到大城市，懵懂无知的程度与我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生的漂亮的她开学第一天就被我那贪财好色的爸爸注意到。
花言巧语，是最低成本的伪装，可程娜娜哪会懂这些。
在她眼里，爸爸成熟有魅力，温柔可靠。能被这样优秀的男人注意，是自己的荣幸。
爸爸送她的那些衣服首饰，她也都是上网搜索后才大致了解，更别说去辨别真假了。
这无疑是对一个从小受到家人忽视、否定的年轻姑娘虚荣心的最大满足。
程娜娜当然知道那是我的亲生父亲，可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她相信，真爱是可以越过一切的。
她不理解我为什么有这样优秀的爸爸却不愿亲近，更不能接受我诋毁她的爱人。
她自顾自地为爸爸有我这样一个“白眼狼”女儿感到不值，甚至亲自教训我。爸爸给她的那些有关未来的期待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
可至始至终，蒙在鼓里的就只有她一人。
听到程娜娜傍上了个有钱老男人的消息，程娜娜的妈妈开心地合不拢嘴。
比起花不少钱送程娜娜读大学，程妈妈更觉得女儿就应该早早嫁人，生个儿子，过一辈子相夫教子的生活。
程娜娜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选择退学结婚，早早怀上孩子，正巧如了她妈妈的意。
仅仅收了几千的彩礼钱，程妈妈就放心地给出了程娜娜的户口本，将女儿嫁了出去。
临走时，程妈妈还不忘嘱托程娜娜定期往老家寄点赡养费，供弟弟娶媳妇。
结婚总是比离婚要简单的多。程娜娜终于迎来了与爸爸成为合法夫妻那一天。
「我们不受世俗认可，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在我眼里，婚姻只是两个人的事。不需要其他人的祝福我们也会幸福下去。」
爸爸故作深情地拿这些话术哄骗着程娜娜，说白了只是在逃避结婚典礼。
显然程娜娜很吃这一套，就因这番话，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在爸爸将沉浸于幻想中的她带回那个曾经与妈妈一起住的老破小中时，她才意识到了一点不对。
7
笑容僵在了脸上，程娜娜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是说这里只是留给妻女，外面有自己的别墅吗？是有东西落在这要来取吗？」
程娜娜从未怀疑过爸爸，这时候了，还在给他找理由。
可羊已经入了虎口，她已经没了退路。
早就受够了再绞尽脑汁地找理由骗人，爸爸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你不会真觉得有钱人能看上你吧？」
「是你自己哭着闹着非要跟我结婚，现在可没有反悔的余地。」
爸爸奸笑着，说出的话语如一把把利刃直戳进程娜娜的心里，将她的梦毁了个粉碎。
巨大的信息量让程娜娜的脑袋如同爆炸后一般混乱，扶着墙角蹲下，捂住耳朵。可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她就算再笨，也逐渐理解了事实。
奢侈品是假的，甜言蜜语更是假的。程娜娜不懂爸爸骗她结婚的理由，但她知道这背后一定不怀好意。
「你...你不要过来！婚我不结了，让我回去！」
程娜娜大叫着，深吸一口气，接着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跑去，可终究是力量悬殊，爸爸一把就将她拉了回来，像对待一个不喜欢的物品一般，摔在了地上。
「你跟我可是合法夫妻，可不是你想逃就逃得了的。」
恶魔还在低语着，无时无刻不在告诫着程娜娜幻想中的生活早就已经灰飞烟灭，她早已自己将自己推入地狱。
这一刻，程娜娜才知道。我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在为她好。
程娜娜疯了，她将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砸向爸爸，可都被他轻易躲开。
她开始在屋子里乱跑，厨房的盘子碎了一地，架子上，柜子里的东西也被她通通撞到了地上。
屋内乱成了一团，就在她拿着菜刀，刀尖指着爸爸向前冲去时，脚下的衣服将她绊倒在地，腹部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的矮凳上，顿时，鲜血从她身下漫开。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肚子里，还怀着眼前这个混蛋的亲骨肉。
再次醒来，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腹部的疼痛以及一盘阴恻恻笑着的爸爸都在告诉她，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见程娜娜睁眼，爸爸立马找上医生，强烈要求出院，将她带回了那个程娜娜视为地狱的屋子里。
「我可没钱让你在医院多住几天。孩子没了正好，我本就不打算再养个累赘。」
爸爸冲程娜娜说着，眼见程娜娜眼里的光渐渐暗下，他露出得意的笑。
8
程娜娜绝望了，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成为认人摆布的玩偶。
更令人崩溃的事来临，从爸爸口中，她得知了爸爸要还的赌债的数目。
「这里面还包含着给你的那些假奢侈品，我的债就是你的债，你可别想赖账。」
爸爸说着，至此，程娜娜的生活彻底落入深渊。
从小到大，妈妈就将我保护的很好，多亏了妈妈的保护，我才能有足够的学习空间，顺利考上大学。
我向来对这个所谓的父亲角色没有什么感情，上了大学后更是能躲就躲，不让爸爸从我这捞到一丝好处。
可这些，都是建立在妈妈给我竖起的保护伞下。
在这之前，这个替爸爸还债的角色，一直是由妈妈来担任。
妈妈身体虚弱，没读过什么书，年轻时早早就嫁来这里，自然找不到什么高薪工作。
那些不需要专业知识的工作对于妈妈的身体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透支，可贪得无厌的爸爸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一丝怜悯。
在钱不够的时候，对妈妈言语辱骂，甚至拳打脚踢更是常事。
几个月前，嘲讽妈妈配不上爸爸的程娜娜又怎么会想到，妈妈每天面对的是这样的生活，而这样的命运终是轮在了她的头上。
对于爸爸来说，离婚再与下一个女人结婚，无非就是换了一个提款机。而程娜娜论手脚，论能力，不用想都知道更胜于妈妈，无疑是最佳人选。
「我管你上哪搞钱。不管是去工厂，去端盘子，还是去站街都行。每个月我至少要看到6000块。」
爸爸一字一句地说着，见程娜娜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爸爸又补了下一句，
「别想着逃，我已经告诉讨债的我娶了新老婆了。我告诉你，他们的手段可比我狠多了。」
爸爸威胁着，将程娜娜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浇灭。
为了不被爸爸打，同时不被讨债的缠上，程娜娜只能强忍着流产后还未痊愈的伤痛，去外面没日没夜地做苦力赚钱。
曾经做过的坏事终究都会被返还到自己的身上。
命运重叠，程娜娜终究也体验到了，因她失去助学金的我，在外累死累活的日子。
程娜娜的退学引起了校内小范围的讨论，有人说她是惹到了舍友被打击报复，有人说是因为我的一拳让她身患残疾。
不少人问我具体原因，我有意隐藏，想着给程娜娜最后一丝体面。可妈妈高昂的医药费告诉我现在不是怜悯他人的时候。
我找到了辅导员，将一系列的证据摆在了她的桌上。自揭伤疤，将我的家庭，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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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我的自述并认真核对了我的材料，辅导员震惊的说不出话。
这一切都太戏剧化，让她看向我的眼神都多了一份怜悯。
幸运的是，我遇见了一个负责任，明事理的辅导员。第二天，她就联系了院方，为我申请了助学金，连同奖学金一起恢复，发给了我。
她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尽管我再三推脱，她依旧坚持帮我补上了目前妈妈欠下的医疗费用。
言语无法表达我对她的感激，而她只是拍了拍我。
她说她对之前误会我的事情感到非常的自责，这些钱作为补偿，等我以后找到工作了，有自己的事业和经济能力，再还给她。
我哭着答应她，表示我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待。
在这之后，辅导员在年级大会上也强调了这类事情。
她发誓她一定会擦亮眼睛，不会再冤枉任何一个人，更不会让心思不纯的人钻了空子。
至此，有关我的言论不攻自破，我的校园生活终于变得风平浪静。
这天，我照常结束家教，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街边小餐馆里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不是别人，正是程娜娜。
可能是打碎了盘子，又或者是上错了菜，她正在被老板指着鼻子骂。而她正跪在地上一个劲的道歉，求老板不要开除自己。
程娜娜跟了爸爸之后的下场，我不是心里没有数，可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她的处境。
我告诉我自己应该尊重他人命运，这是她忽视我的劝告的结果，不尊重妈妈的报应。可偏偏妈妈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响起。
从小妈妈就告诉我，行善事，结善缘。比起怨恨坏人，我妈总是试图理解对方的苦衷。
如果妈妈醒着，知道了我做的事，一定会指责我为什么不再继续阻止程娜娜，反倒看着她跳入火海。
程娜娜付出了代价，可究其根本，爸爸才是所有事情的元凶，我不想放任他再继续嚣张下去。
犹豫之后，我做出了选择，内心里有了对策。
我再次找到辅导员，告诉了她我的打算，她表示愿意配合，给了我程娜娜姐姐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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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联系到了程娜娜的姐姐，那是一位很强势很优秀的女性。
知道了程娜娜的现状，她气不打一处来。感谢我的告知后，她表示她会亲自解决。
程娜娜还没下班，就被突然出现的姐姐抓住，拽到了外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我跟家里所有人对着干供你读大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姐姐情绪激动地指着程娜娜，恨铁不成钢。
程娜娜在看见姐姐的那一刻，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流，抱着姐姐痛哭不止，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谁又会希望自己的亲妹妹受委屈，特别是看见程娜娜衣领后藏着的，被爸爸打的伤口后。
二话没说，程娜娜姐姐就将娜娜拽进了警察局，指控爸爸家暴。
程娜娜身上的伤，以及当时流产的缘由，都是铁证，爸爸没有任何理由辩解。
在警察上门调节时，爸爸刚鬼混完回到家，外面女人的口红印还留在衣服上，见警察站在门口都还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警察说明了来意，做了进一步调查后，确认了家暴行为的属实。
虽没有伤及要害，但如果程娜娜方不同意调解，爸爸也将面临几天的拘留。
法律摆在面前，爸爸的态度还是不见更改。
「什么意思！我打我自己老婆犯法啊！」
对于爸爸这种人来说，女人无非都是他的附属品，成为妻子后，更是没有任何人权，就应该任打任骂。
程娜娜的姐姐更不会惯着他，一手讲程娜娜护在身后，一边坚决的表明不进行调解，能把爸爸关多少天就关多少天。
拘留判决书下来，就算爸爸强力反抗，也没办法逃过。程娜娜的世界终于可以安静几天。
而对于爸爸来说，这个小小的惩罚并不足以让他改头换面，一从拘留所出来他就杀回了家。
「臭娘们你胆子肥了敢这么对我？」
见到程娜娜他就冲了过去，挥起了拳头。程娜娜挣扎着躲闪，这个动作对于她来说甚至形容了肌肉记忆。
可这次，她不再孤立无援，程娜娜的姐姐早就带着一批人堵在了家里。
在爸爸出圈的下一秒，就被一群大汉制服住，他们对爸爸拳打脚踢，打到爸爸无力还手，只能连连求饶。
这一刻，爸爸切身的体会到了程娜娜经受的一切。
在混乱中，姐姐向爸爸递出了离婚协议，看着爸爸签下后，在差不多的时候叫了停。
将鼻青脸肿的爸爸撇在一边，程娜娜的姐姐在一群人的护送下，将还没回过神的程娜娜安全带出了这个屋子，办理了离婚。
有家暴的前科，离婚办理的很顺利，程娜娜的日子终于雨过天晴。她的姐姐也不忘在最后通知我，表达对我的感谢。
程娜娜自己提出的退学，自然不会再有学能上。她的姐姐将她带到了自己工作的城市，给她了一副看店的工作。
爸爸给她带来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她不再相信任何男人，面对她人也有些胆怯。
可生活要继续，她会努力地克服。
有时，她也会想起我，想起我的提醒，想起她对那个善良阿姨的话语。她想过找我道歉，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也许不去打扰我就是最好的感谢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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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好事成双。过了这么久，医院那终于有了好消息，妈妈的意志战胜了身体，醒了过来。
在确认了我没有受到影响后，她下一句话，如我所预料的就是关心程娜娜的情况。
我无奈地笑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听见程娜娜被她姐姐安全接走，脱离苦海，妈妈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病还没有好全，反倒更加关心加害者。或许是上天也不忍心看见这样的人白白死去，才给了她一次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在告知妈妈我擅自拿了那份离婚申请书后，我很忐忑。我不知道妈妈怎么想，也不知道我擅自替她做了决定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好在，妈妈只是叹了口气，接着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的乖女儿长大了。这也是迟早的事，我该感谢你替我走出了那一步。」
接着，她抱住了我。妈妈本就瘦小，昏迷这么久更是瘦得骨骼分明，可也正是这瘦小的身躯，支撑起了一整个家，传递给我了温暖。
妈妈出院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携手一起就离婚对爸爸提起了诉讼。
自他们结婚之后，家里大部分的财产都被爸爸在外败光，仅剩的就是那个老破小，而那个老破小的所有权属于我的妈妈。
房产证上的名字清清楚楚，尽管爸爸再怎么发疯威胁，结果都不会改变。
爸爸转头试图用债务控制妈妈，可赌博属于个人债务，本就不该由我妈妈承担。
最终，爸爸被赶出了家门，流落在外。而我与妈妈，将那个充满不好回忆的房子卖掉，用我这段时间的积蓄，租下了一个更加温馨的小公寓。
爸爸无家可归，也不知妈妈的新住址，没办法找她的麻烦。
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赌瘾上来之后，为了搞到钱，他走上了偷抢的道路。
最终，在他被讨债的人打掉半条命后，被他抢钱的无辜路人报警，将他送进了监狱。
一切终于结束，大学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
现在的我，足够养活妈妈和我自己两人。妈妈不需要强撑着身体在外打工，在我的照料下，她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不再像之前那般憔悴。
我终于达成了我小时候的梦想，与妈妈两人过上了平安，幸福的日子。
某天，我收到了一份匿名的花束，没有书名，贺卡上也只有一句谢谢。
但很容易就能猜到，这束花的源头是程娜娜。
我没有回信，更不会主动过问她的情况，但我心里清楚，我已经不再怨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