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全身却崩着一股劲儿,似乎每个神经都被竖起,密切地关注着来自温良房间里的动静。
呜呜的哽咽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如同幻听一般归于沉寂。
程明知道,留给温良的自我调节时间差不多了,便立刻起身朝里面走去。
屋子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只有客厅的光隐隐约约阴沉着床铺上那个人的大致轮廓。
“别开灯。”
温良单薄轻柔的声音中还带着没来得及退去的哽咽,让他整个人平贴了几分脆弱感。说出的话便也让听得人生生多出了更多的心疼,
收回要按开关的手,程明凭着感觉摸索着爬上了床铺后,长臂一伸,便把暗夜里的人抱了个满怀。
“你和温实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房间太安静,我不是有意的。”
“嗯。”
闷闷的声音落下后,程明并没有等来下文。
两个人静静的抱着好一会儿,温良动作轻微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仿若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
“我爸自打我上高中的那年,晕倒住院过一次后,便一直身体不是很健康,平时根本干不了太多的重活。也就是那时候,已经高三的温实,突然就放弃参加高考,而辍学去打工了。那会我还不太懂事,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他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我,而选择自己去踏入社会,挣钱补贴家用。”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我本想帮家里干点农活,却发现到了地里,那些平时看着温实干起来毫不费力的农活,在我手中却难之又难。最后依旧是温实辞了工作,在家里帮着爸妈摘菜种田,一直忙到了秋收。那时候我就恨我自己无能,好在后来偶然得到个机会,可以来市区给人补习。我便格外珍惜这个机会,一个人偷着跑来参加了面试。等聘用上我后,我第二天便拿着东西,跑过来上课了。”
感觉到身后的人炙热的鼻息喷洒在肩膀处,腰间的胳膊也越抱越紧,温良倒是率先笑了笑。
“那时候,我就跟你前几天一样,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上的课也是一塌糊涂。但是我就是不甘心什么也帮不上忙,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后来才渐渐通过旁听其他老师,跟他们交谈中找到思路。”
“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吗?”
温良幽幽的问话声在空间回荡,里面的意有所指,程明几乎瞬间便听懂了。
“会的,都会好的。”
耳边信誓旦旦的语气莫名让温良踏实了许多。
“所以,你到现在还没有管温实叫过哥哥吗?”
程明有意转移话题,想让氛围不那么伤感,来带着也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没有,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有多早呢?我想想?”
“可能就是初中那会,他为了我不被学校里的人欺负,天天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上下学的时候;也可能是我爸住院那天,他去学校找我的时候,抱着我哭却说着他在的时候;也是他选择自己离开学校而让我依旧无忧无虑的上学的时候;也是在刚刚他挂断电话的时候。”
“可是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那句哥,就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你能明白吗?”
“嗯,我能明白。你早就原谅他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是吗?”
契机?或许是吧。
温良这样想着,干脆闭上了眼镜,然而那些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此刻却如同放电影一样,凭空出现在眼前。
关于那一年的那一天,似乎又都重新上演了一遍。
那是有关少儿时期三个人的故事,白嫩的程明以及瘦小的温良全是孩童模样,而身高初显,已经拔条的温实,早就有了少年人的身姿。
那座山那条河,全是故乡的模样。
细腻的沙滩和光洁的鹅卵石铺满了整个河岸,清澈见底的河水暗流深藏,表面却平和一片。
宽阔的河流分叉处,几个篮球场大小的滩涂上,几十名大小不一的少年正在嬉戏玩耍着。河边长大的孩子,又有几个不会几个把式,或花样或狗刨,总能把他们送到对岸。
而这天,大人出门干活后,无人看管的温良,倒是极为听老妈的话,硬是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温实,怎么也甩不掉。
眼看着一般大的孩子都跑的没有了踪影,温实气的跳脚,完全没好气的大声吼了起来。
“都怪你这个拖油瓶。”
然而随后“哇”的一声响起,黑瘦的温良,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便憋着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