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再三,我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彭叔叔:“今天的事,麻烦您不要告诉我爸妈。”
我不希望A市留给他们的最后印象,是自家的宝贝女儿受到欺凌。米家并非大富大贵,但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更不希望全家人知道事情的起因,太丢脸也太难堪了。
彭叔叔一口回绝:“不可能!”
他养了彭二那样的惹祸精,自动免疫各式各样的青春期综合症,对于“三角恋”等敏感字眼开启过滤及遗忘功能,关注重点只有一个——我挨了打。
叔可忍婶不可忍。
叔也不可忍。
“你还是个小姑娘,被欺负成这样,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什么创伤……就那什么,打仗后受刺激,疯疯癫癫的,没法过日子的那种病。你别看现在好好的,万一以后整出个心理疾病,你让我怎么向老米交代?何况我不是你的亲爹,即便我想放弃,也没资格不是吗?这事必须得老米亲自来办才行。”
我自然是不干的,“米大师已经为米西操碎了心,现在我又惹了事,你就不怕他崩溃?”
“再崩溃不也是自己的孩子?我养兔崽子多少年,受的气上的火不比这多,不也没崩溃吗?”彭叔叔眼见劝不动我,转而去骂老金。
“我说老金啊,咱们俩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想当年你家一堆烂事,我没少帮忙吧,你看看这事,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处理不当,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因为小羽是借读生,那两个谢什么玩意儿许什么玩意儿的小畜生,他们是正式生,学校敢偷摸着息事宁人,不了了之,要是被我发现了,非得给你们捅到媒体上!今儿这视频我可保留了,出警记录我也能弄到,你们好自为之!”
老金从刚才起一直沉着脸,闻言马上表态:“不会不会。”
他郑重向我承诺:“扁羽啊,你不要怕。老师虽然爱护自己的学生,哪有不爱护学生的老师对不对?可他们是我的学生,你也是啊。校园霸凌不是小事,此风绝不可长,咱们该调查就调查,该取证就取证,如果谢婧泽真的参与了,或是许盾也参与其中,老师向你保证,学校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
“也没那么严重,您看,肿已经消下去了。”我指指自己的脸,孟懿婷目测不到九十斤,力气有限,何况她并未使出全力,吓唬我的成分居多。
孟妈妈在一边苦苦相求,“彭大哥是吧,您打我吧,随便打,只要不为难婷婷,您怎么打都行!”
彭叔叔一把将她甩开:“滚一边儿去!”
我拉住他:“比起彭二和米西打过的架,她这两下,真是小意思毛毛雨,咱就别计较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成年人欺负未成年人,只要动手了,就得进来蹲几天。”彭叔叔吹胡子瞪眼的,“既然家长和学校都教育不了她,就留给社会教育吧,我还就不信了,看守所里学不着规矩。”
孟懿婷当场嚎啕大哭,孟妈妈差点给彭叔叔跪下:“我没教育好孩子,全是我的错,你们把我关起来吧!婷婷还小呢,不能留下污点啊……”
我被她哭得头疼,身上累,心更累,迫切希望早点回家,只好继续劝彭叔叔。
“叔叔你看,就算我爸妈来了,他们还要继续做笔录,走流程什么的,反过来耽误度假村的事,你们几个大人为了搬家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哪有工夫处理别的事。”
提到度假村,彭叔叔脸上出现松动的迹象:“可你毕竟……”
我信誓旦旦地承诺,“我真没事,你看,我好好儿的呢。”
两个小时后,闹剧以和解收场。
究其原因,孟家的恳切、老金的公允、民警的调停以及彭叔叔的态度缺一不可。
当然了,还有我的坚持。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想,许盾和谢婧泽的晚餐,该有多么愉快,多么惬意。
我应该不欠他们了。
十七岁的我,不明白这世间的许多道理。
所谓误会,不过是理所应当地认定一个事实,并且将看到的、听到的、想象的以及推断出来的一切,都认作这个事实的依据,盲目,武断,一叶障目。
所谓婊,是既接受不了事实,又没有勇气去否定它。一头为自己的洒脱高声喝彩,另一头愤恨且嫉妒,巴不得他们分手。左摇右摆中,我将自己培养成为一朵刀枪不入的举世白莲花。
我简直愚不可及,婊不可耐。
然而我确实那么做了——圣母般地挥挥手,自以为大度地放过了每一个人,又当又立,一别八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八年?
“尊敬的旅客大家好,列车已经到达……”
列车缓缓进站,我没什么情绪地收起小桌板,拎起背包,走向站台。
端午节的度假村搞了不少庆祝活动,老远都能感受到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节日氛围。
我一下通勤车就开始挤,挤啊挤的,鞋子被挤掉两次,终于找到写有“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
迎面扑来只一米八五的猴子。
米西穿了件长及膝盖的黄色马卡龙风衣,棕褐色的小脚裤,脚下一双马丁靴。他将紫色的卷发扎成辫子,陶瓷制成的狗爪型耳钉在阳光下一挠一挠的,晃瞎我的双目。
这身打扮,跟彭叔叔高价请来的马戏团演员毫无二致,特别喜庆。
“扁习习~”
米西接过我的背包,搂着我就是一口,“啵儿”地亲在我的额头上,留下湿乎乎一片。
“想我不扁习习,我可想你了呢~”
成年后的米西,与彭二那种处处惹人烦的纯血二哈不同,他像一只小柯基,爱笑,爱玩,爱撒娇,爱犯浑,爱啃我,闹起脾气还敢打我。
半年不见,我是真惦记他。
“我也想你啊,”我挽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亲他一口,“你好像又高了?”
“还是我家扁习习眼尖,我这半年又长了0.8厘米~”米西得意洋洋的,“比你高出一头了哦,没喝牛奶的情况下。”
我无语问苍天:“一个宅子里出来的,个头全给你了。”
“可脑子全给你了呀~我可羡慕了呢,不过也好,留给我也是浪费,没个卵用哒!”米西把智障说的相当清新脱俗。
我大笑:“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