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到如今，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唯有一件——打通110后，我将看到的情形详细讲了一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车内空气不流通，我憋得上不来气，脸上全是水汽，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左思右想，我没有按照许盾的吩咐把车开去附近，而是一直停在健身房门口，盯着屋内的动静。
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警笛响起，也没有来电铃声。
这种时候的静谧，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大约十五分钟后，手机屏幕开始闪烁，来电显示是健身房的座机号码。
我几乎要跳起来，“许、许盾？”
电话的另一头，轻笑响起：“吓坏了吧？”
他的语气太过轻松，我像是被泄了气的气球，刹那间虚脱。
想哭，也想笑。
“我刚才着急，怕他们误伤你，这才安排你把车开走。你动车了吗？就你那个技术，一上路就是马路杀手……赶紧把车灭了，等我过去接你。”
“你等一下！”我打断他，“……你们什么情况？我就在门口，不用你接。”
“能给你打电话，肯定没事了呗。”他的嗓音极度低沉，带着安抚的力量：“既然就在门口，你进来吧。”
我冒雨冲进卷帘门。
前台接待处早已被砸得七零八落，钢化玻璃制成的展柜碎成了一粒粒渣，新购置的绿植东倒西歪躺在地上，连盆带土洒了满地，沙发移了位置，布满脚印，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往里走几步，地上趴着五个壮汉，通通被彩色拉力带反绑双手，脸上和身上沾着泥土和鲜血，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
正中间的椅子上歪坐着两人，分别是哼哼唧唧的彭二和扁着嘴生闷气的米西。
小祖宗一见我就红了眼圈儿：“姐。”
我和彭二同时被这声称呼吓了一跳。
苍天啊大地啊，自从简简姐出现在米西的生活里，我有多少年没听他叫过一声正儿八经的“姐”了。
“奶柯，抬头给我看看。”我蹲在米西面前，“伤着哪儿了？严重不严重？胳膊大腿都还好使吗？”
“好着呢……就是脸疼，脚也扭了一下。”米西将脸靠在我肩上，哼哼着撒娇：“对不起，吓着你了。”
“吓死了都。”
“姐，今天多亏你了。”米西悄悄瞄了眼许盾，“你真好。”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受伤了才知道我好，平时你眼里，有我这个当姐姐的吗？”
“小西爷的意思是，幸好你带人来救我们。”彭二单手托着胳膊，大喘气地笑：“哥们，谢了。
许盾只是眯了下眼睛，没说话。
他站在距离米西不到一米的位置，倚了墙角整理衣服——他的黑衬衫完全变成了灰色，下摆被拽得乱七八糟，裤子上沾了几条不明分泌物，还破了口，昂贵的休闲鞋穿出了济公他老人家的效果。
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偶像包袱其实挺重的。被打后坚决不肯出门，平时工作，午间休息出来约会，还要换身衣服捯饬一番，眼下脏成这样，真难为他了。
注意到我的视线，许盾加快速度拍打着身上的土。
三人之中，目测彭二伤得最重，其次是米西，许盾还有心思臭美。我下意识观察，除去右手关节处明显的红痕，他貌似并无大碍。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问彭二：“都伤哪儿了？”
“左臂骨折，剩下的都是皮外伤，没事。”
“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了眼地上的五个缺德玩意。
选择这种天气动手，道路不通，出警不便，打斗的声音传不出去，监控视频模糊，对方完全是有备而来。
“你该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
彭二虽说惹事成堆，打架成瘾，却也是个有分寸的。此等亡命之徒，在他从前的辉煌战绩中，并不多见。
“说来话长……”彭二疼得不断抽气呲牙，“对方来者不善，要不是许盾，我俩怕是要栽。”
米西一瘸一拐地朝柜台走去。
“你干嘛？”我追了过去。
“拿点湿巾，还有水。”米西将找出来的东西往我手里一塞，再次偷看许盾，“给他擦擦，裤子上太恶心了。”
我心里发笑，这孩子……
几分钟后，警笛乌央乌央的，一次来了四、五辆。
警察蜀黍们进门先将歹人铐了起来，勘察损失，简单问话之后，亲自将我们四个送上救护车。
医护美眉们动作更快，没等到达医院，先把许盾和米西的外伤包扎利索，随后带着他们三人拍片子、检查身体、安排病房。
彭二的胳膊打了夹板，挂水的工夫，尤帅送来了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过去的几个小时，我们过得惊心动魄，哪有心思顾及肚子，此时临近午夜，人也放松下来，顿觉腹中空空。
四个人埋头苦吃，谁也顾不上说话。
我刚喝几口汤，许盾已经开始吃第二碗了。
尤帅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头回看到许工这么狼狈，哪哪都是泥，吃没个吃相，我好想拍照留念的说……”
“狼狈个屁！”彭二满嘴都是馄饨，含含糊糊接话：“你没见他刚才多厉害多威猛，噼里啪啦，连三分钟都没用了，就把那伙人给撂地上了。”
说罢他踢了下米西的屁股：“万一习习以后被家暴，咱俩怕是帮不上忙了。人家一个打咱们俩，中间都不用喘气的。”
米西一口汤汁喷在地上，顾不上咳嗽，大吼一声：“他敢！”
许盾提着筷子的手一顿，横了我一眼。
“……”关我什么事啊。
两名警察蜀黍一前一后，鱼贯而入。
“几位休息好了吗？该给你们做笔录了。”
彭二将汤碗朝前一推，擦了擦嘴：“辛苦二位。”
我终于了解到事件的来龙去脉——果不其然，这场祸事是彭二惹来的，准确地说，是彭二在医院工作时惹来的。
一个月前，时值健身房开业前夕，这二货的辞职报告早就写好，因为忙着装修事宜，还没顾上向领导提交，一直揣在身上。
那天是个周一，医院人满为患。彭二所在的科室来了个中年男人，彼时挂号的病患和家属，已经排了十几米的长队，中年男人一看就不干了，叽叽歪歪非要插队。
医院属于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地方，每个科室日均要排上百个号，其中不少病患从外地专程赶来，谁的时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主治大夫自然不同意中年男子的加塞要求，几番纠缠之下，双方起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