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玉阶，百官肃立。
新王府的落成大典，比预想中更为盛大。
贾清风一身玄色九蟒亲王正服，手捧一方赤金盘龙印，单膝跪在我面前。
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无双，我知过往种种，皆是我之过错。”
“今日，我愿以这江山为诺，以金印为聘，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深深垂下头，额头几乎触及冰冷的金砖地面。
“我愿倾尽一生，赎我过往之错！”
声泪俱下，带着孤注一掷的卑微。
我静静地看着他，未曾伸出手去接那方象征着无上荣光的金印。
四周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或探究，或期待，或嫉妒。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王爷，这金印，代表的是王后之位，还是你贾清风的歉意？”
贾清风猛地抬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皆是！更是我的真心！”
“真心？”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王爷可曾想过，若我无双，依旧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凌的弃妃，没有今日的医术、武功、谋略——”
我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刺向他。
“你，还会否跪在此处，说出这番话？”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贾清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片刻之后，他眼中血丝遍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会！”
“即便你一无所有，我亦会跪在此处！”
“因为我欠你的，早已不是一个王妃之位能偿还！”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礼部尚书张承志颤巍巍地出列，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沉闷：
“陛下！自古有训，女子不得干政！”
“甄氏虽有功于社稷，然册封王后已是天恩浩荡，若再允其参与朝政，恐乱祖制，惹天下非议！”
他偷偷觑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又大声道：“更何况，坊间皆言其借情挟权，不得不防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宗室老王爷立刻出声附和，唾沫横飞：
“张大人所言极是！女子当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岂能与男子同列朝堂，指点江山！成何体统！”
我一身素色朝服，未施粉黛，立于百官之间，却如鹤立鸡群。
听闻此言，我上前一步，声音清冷：
“敢问张大人，祖制何来？”
“祖制亦是先人所立。若祖制早已不合时宜，甚至成为国家发展的桎梏，为何不能改？”
张承志被我问得一噎，脸色涨红。
我又转向那老王爷，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老王爷所言三从四德，敢问若夫君昏聩无能，家族面临倾覆，女子是该眼睁睁看着一切败亡，盲从至死，还是该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老王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环视朝堂，朗声道：
“我无双，不求凤冠霞帔加身，不求那后宫无上尊荣。”
“我所求，唯才是举，不论男女！”
随即，我呈上早已拟好的《女子参政十策》，历数自己参与边关战事谋划、推行军医制度改革、改良火油阵布防图纸等桩桩件件的功绩。
每一件，都掷地有声。
龙椅上的皇帝，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沉声道：
“甄氏所言，不无道理。祖制亦需与时俱进，方能兴邦安国。”
“朕意，设‘女官试任制’。”
他看向我，一字一句：
“无双，便为我朝首位巾帼军师兼议政使，暂领此职，以观后效！”
“谢陛下！”
张承志等人面如土色，却再也不敢多言半句。
朝堂风波刚过，坊间流言又起。
“听说了吗？那无双当年在冷宫，就是靠装病博取王爷同情呢！”
“可不是嘛，现在还不是靠着王爷，才能如此风光无限！”
“哼，牝鸡司晨，迟早是祸水！”
恶毒的揣测，不堪的污蔑，如同阴沟里的蛆虫，试图玷污我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
我没有选择去辩解，去压制。
数日后，新王府灯火通明，我设“巾帼夜宴”。
请柬发往京中各府，尤其点名邀请了那些颇有才名却困于内宅的女子，以及一些身份特殊的女性，如精明干练的商贾女主人，守节多年的寡妇。
宴席之上，我身着一袭月白色便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我举起酒杯，对着满座或好奇、或忐忑、或敬佩的目光，微微一笑：
“诸位姐妹，今日请大家来，不为风花雪月，只为共饮一杯浊酒，说说你我女儿家的心里话。”
我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声泪俱下。
只是平静地，将自己从王府弃妃，到冷宫自救，习医习武，再到沙场浴血，最后走到这朝堂之上，参与议政的经历，娓娓道来。
那些屈辱，那些挣扎，那些不甘，那些血与泪，都化作了此刻唇边的淡然。
“世人皆言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认为，女子有才，方能自立自强，方能不依附于任何人，堂堂正正活在这世间。”
“他们说我靠男人上位，我便要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女子，亦可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朗朗乾坤！”
席间，有女子闻言低泣，有女子双目之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更有女子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拳头，指节发白。
那夜之后，京中悄然兴起了一股“女子学堂热”。
那些针对我的恶毒流言，在更多女性觉醒的浪潮中，渐渐变得苍白无力，不攻自破。
黄道吉日，新王府正式建成。
红毯铺地，鼓乐喧天。
贾清风手捧那方赤金盘龙印，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神色复杂，有难掩的期待，也有深深的忐忑不安。
我今日身着一袭玄色镶金边的凤袍，并非传统的大红，却更显庄重与肃杀之气。
我缓步走向他，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手中的金印。
在他下意识想为我整理衣角的瞬间，我没有立刻去接那方印，而是先伸出手，轻轻扶起了他依旧微微躬着的身子。
贾清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他错愕地抬头看我。
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贾清风，我不是原谅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
他眼中的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如同风中残烛。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
“我是选择我自己。”
“选择一个不再被仇恨和过去束缚的无双。”
说完，我当着所有观礼的百官与百姓的面，从他手中，稳稳地，接过了那方沉甸甸的赤金盘龙印。
金印入手冰凉，却带着一种灼人的力量，仿佛要将我的掌心烫穿。
我没有丝毫退缩。
我转身，面向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金印。
阳光下，盘龙印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我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从今日起，我无双，为大周王后。”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惊呼与抽气声。
我顿了顿，声音更加铿锵有力：
“然，王后之位，非依附于王，而是辅佐于国！”
“我将与王爷，与诸位同僚，与大周万民，共保我大周河山，开创万世太平！”
贾清风站在我的身侧，他看着我，眼神从最初的错愕与失落，渐渐化为一片了然与释然，最终，是深深的敬佩与不移的坚定。
他知道，他求娶的，从来不是一个需要他拯救、依附于他的弱女子。
而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甚至能够引领他，共同面对这波诡云谲世事的真正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