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寒的话音落在众人耳中,就像天雷一样,轰鸣作响。
“子寒!”敖泽喊他,夜子寒却是不应,以敖泽现在的体力,是不可能撑的下接下来的四十九道天雷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那是他的契约者,与君携手,生死与共,他发过誓的。
“天帝陛下,”并不理会敖泽,夜子寒依旧平静的看着天帝,说:“平等契约的双方,有替对方承担的权利。天条中就有这条规则,没错吧?”
主仆契约,仆要承担主的伤害,而平等契约,只要是自愿,双方可以平摊伤害。天条中,的确有这一条。而夜子寒,正是敖泽的契约者。
天帝的眼中有些困惑,也闪过一丝激赏,好一个夜子寒啊!
“没错。”天帝回答,声音放柔了些许。
“那么,我来承受接下来的四十九道天雷!”
夜子寒还没有走出去,手就被敖泽抓住了,此时的敖泽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当初找夜子寒签契约除了钦慕他为爱情不顾一切之外,还有借夜子寒来逃避天条,没想到夜子寒竟然真的为他付出这么多。这辈子,他欠夜子寒的,是还不清了……
夜子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笑开:“放心,四十九道天雷而已,还要不了我的命。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与君携手,生死与共。泽,我发过誓的。”说罢,也不再顾及身后的人,径直走向诛仙台。
他站在敖泽刚刚染血的地方,心中有些苍凉。刚刚站定,鎏金的铁锁就已经来到,有灵性一般,将他的双手紧紧锁在十字架两端。
天帝看着他,启动了天雷,雷鸣滚滚,再次席卷而下的时候,心情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剧痛,不出意外的传来,从四肢百骸直达心间,每一寸,每一丝都呼喊着疼。不过夜子寒却觉得,这些痛根本不够!不够压下他心中的痛!
刚刚在冷萧然和敖泽面前,他根本无法抒发内心真正的情感,当这样的痛来临的时候,夜子寒才发现,就算是这顶级的天雷之刑,也压不下苏婉怡带给他的痛。
心要有多坚强才能看清楚,他们之间已经完全没了可能。
原来在最深的绝望中,是痛的流不出眼泪的。
他很想大吼一声,不够!却不忍心让冷萧然看到他脆弱的样子,径自低着头,掩盖下眸中的脆弱。
突然间心间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而后诛神竟然自己行动,想要替夜子寒摆脱那束缚。先一步察觉到诛神的意志,夜子寒冷喝一声:“诛神,不要妄动!”
被主人的意志强行止住的诛神停在了半空中,好像很不安分的样子。夜子寒无声的笑了,连一件只存在灵智的兵器都知道要保护,偏偏有人的心却是那么硬。
这种被别人左右人生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他真的很想,很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带领族人活在阳光下,再不需要别人的赦免!
不知道被苏婉怡伤的支离破碎的这颗心,还能不能再爱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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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殿
一白衣少年坐在床边,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孩,幽幽的叹息一声。女孩身体上方悬浮着一朵白莲,莲花散发着彩虹般的光芒,宛若圣母般祥和。
“白羽,她怎么样了?”旁边站着的男子着急的问。
已经躺在床上毫无意识了好些天了,她还能不能好起来?
白羽淡淡的说:“莲心殿是莲花女神本源所在,莲花的灵气对她的疗养效果是最好的。不出意外,她应当要醒了。”
似乎是回应他的话,躺在床上的女孩手掌突然动了动,然后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你醒了?”白羽放轻了声音,说。
“白羽?”苏婉怡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熟悉又陌生的装饰让她有些困惑:“这里是哪儿?”
白羽轻轻一笑:“莲心殿,你的圣殿。”
“莲心殿?”苏婉怡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来。原来她自己的殿堂也叫莲心殿,而在下界夜幕……
不要再想夜幕了!那是一场永远的过去了!
“夜子寒……呢?”不受控制的问出这个名字,她的心情有些忐忑。付出这么多要救他,她很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听到她的话,穆绝空眉头一皱,明显不悦,而白羽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情这个字,真的可以让人付出那么多吗?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却还要想着替对方周全?
白羽平平淡淡的说,一丝一毫也不曾隐瞒:“一天前,他闯上天庭,答应了天帝陛下要在天庭五百年为奴的条件,还替敖泽承受了四十九道天雷。”
“什么?”苏婉怡美眸睁大,不可置信。在天庭为奴?怎么会!夜子寒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而且,四十九道天雷,他才刚刚复活,是捡来的生命啊!一点也不知道爱惜吗?
很难想象冷酷的夜子寒伺候人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他应当是肆意妄为高高在上的!
想要下床,身体却如同散架一般的疼痛,白羽一下按住她,指责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吗?你昏迷了一天,是天上的一天!放在下界就是整整一年时间!苏婉怡,你做的够多了!而且……”
白羽突然止住了话语,苏婉怡困惑的问:“而且什么?”
白羽别过脸去,有些不甘心的说:“而且你至少要为另一条小生命考虑……你怀孕了!”
“什……什么?”苏婉怡呆呆的,瞬间失了力。她怀孕了?她有孩子了?是她和夜子寒的?
突然的惊喜砸的她恍恍惚惚,却在下一刻泪流满面。孩子,你来的不是时候啊,你爸爸妈妈已经……闹僵了……而且可能再也无法复合了……
看到苏婉怡又哭又笑的样子,白羽有些不忍心的走开了,穆绝空轻声问:“苏婉怡,你的选择呢?要不要留下他?实话说,你的身体太过虚弱,根本不是适合生养的时候。”为了救夜子寒,她所付出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若不是及时回到莲心殿,很有可能她就会代替夜子寒魂飞魄散。
苏婉怡慢慢从那种挣扎的情绪中走出来,开始面对这个问题。她杀了他十世,他应当再也不会原谅她了,一个孩子如果不能在父母的期待中长大,也是很可怜的。就像林宁生和林宁静,活着就是一种痛苦。
但是……
她发现自己放不下,放不下那人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忧。如果他们之间再无可能的话,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念想,也是她对他们这场灿烈的爱情的祭奠。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苏婉怡静静的说,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夜子寒第一次碰她的时候有的还是第二次,无论苦与甜她都受了。十世之后,或许就是她欠他的了。
不知道这个小宝贝出生之后,会像她多一点还是夜子寒?
白羽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静静的说:“好,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会尽全力保住他。”
“谢谢你,白羽。”苏婉怡微笑着,突然又问了一句:“我在天上昏迷了一天,人间早就过了一年,那这日子我该怎么算呢?”为难的看着自己平坦的不能再平坦的小腹,苏婉怡也很难相信那里有一个孩子。
白羽无力扶额,看来莲花女神是在人间过的时间太长了,都要忘记了神仙的生活。穆绝空笑着说:“放心,神仙的孩子妊娠期也是按天界的时间流来算的,你在人间过的那几天可以忽略不计。”
“哦。”苏婉怡闷闷的点头,继续躺在床上休息。突然多了一个小生命让她怎样都安宁不下来。
我的宝贝,你说,你爹地还会不会原谅我?他若是知道了你的存在,会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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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他再次看到了那个温和沉静的女孩。
她脸色有些泛红,这种情形很像是她来主动找他的。
“我……我是来看曼珠沙华的。”她嗫嚅着说,他知道她的窘迫,却不在意,轻轻一笑:“曼珠沙华没有开花,很失望吧?”
她摇摇头,慢慢扬起笑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意外又好笑的看着毫无戒备的她,冷冷淡淡的说:“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不怕我杀你吗?”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随后呵呵的笑了:“你不是爱杀人的人啊。”
“你确定?我可是妖啊。”
他说完,女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静静的看了他好久,才说:“怎么会有你这么奇怪的人,再说伤人性命才算是妖,你是不是不知道妖魔的定义?”
“很多人都想要杀我呢。”
“怎么会?神仙捍卫正道,却不会滥杀无辜啊。”
“若我杀人呢?”
“我就杀了你!”
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夜子寒猛地坐起来,呼呼喘气。
“你醒了?”旁边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略带了点关怀。
夜子寒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院落,很像是下界普通人家住的四合院。院内有些绿植,看上去也不怎么差劲。屋内是土灰色的墙壁,而他正在一张床上醒来,旁边的桌案旁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清清冷冷的样子与这场景有一种违和感。
“萧然。”夜子寒抬起左手挥了挥头上的冷汗,抬手的瞬间看到了手腕上的金色盘扣,还雕刻着金龙。
“这是什么东西?”夜子寒莫名其妙的摆弄着这件奇怪的环扣,右手抬起的时候发现手腕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是护腕吗?
“捆仙锁扣,天帝给我们下的禁制。压制灵力的东西,若我们伤人这小小的环扣中就会冒出捆仙锁,让我们动弹不得。”冷萧然递给他一杯水,淡定的给他解释。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手腕脚腕上的金色环扣非常明显。
“天帝?”夜子寒茫然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的事情,苦涩的笑了笑:“这么说,还债从现在开始了?”
“是。因为你受天雷晕倒了,所以天帝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休整,在这三天内,你就好好养伤吧。”
“泽呢?”夜子寒有些担忧的问。
冷萧然坐在床边,说:“敖泽被敖轩带回东海疗伤,翎羽也回凤族了,天帝尊守约定,并没有为难他们。”
“嗯。”夜子寒闷闷的点头,敖泽会没事,他的付出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只是他竟然回忆起了和苏婉怡相遇的过往?
难道说他只能靠着这些记忆来找寻她的温柔了吗?
现在想起来,她说那句“我会杀了你”的时候,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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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睡梦中惊醒,苏婉怡猛地睁大了双眸,她梦见了夜子寒一身是血的模样,而且还是她造成的!她梦到他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温柔的笑着,对她说:“满意了?”
不,子寒!我不会让你死的!
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纠缠?难道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温馨的结局吗?神妖殊途?去他妈的神妖殊途!
有时候她在想,为什么她是神?如果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她为什么要当神?这漫长的生命遥遥无期,只有他能给她一点惊喜的浪花,若连这点温暖都把握不到,今后还能有阳光眷顾她吗?
在天庭为奴。
这几个字深深的刺痛了她,骄傲的夜子寒何时这么卑贱过?他就应当是站在高峰狂傲霸气的!他就应当是冷酷果决犯我者死的!他就应当是嚣张狂妄目空一切的!
或许对夜子寒来说,比这种低贱的生活更让他难受的,是心灵的折辱吧?
不,不可以!她要保护他!在天庭她的地位也不低,有能力也有责任给他一份平安!
子寒,是我欠你的,会还给你的!
“姐姐!”
苏婉怡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一声熟悉又稚嫩的呼喊让她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
怎么会?这个声音……小皓宇!
看到那一身雪白的小男孩跑进来的时候,苏婉怡感觉这真的是上天给她如山的苦难中为数不多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