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鎏金的石柱撑起一座巍峨的宫殿,四周有一层结界若隐若现。地面清澈如水,清晰的照出人影。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他的脸色过分的白,好像已经不是健康的肤色。金色的铁链从墙壁的四角伸出来,扣住了他的手腕脚腕,也限制了他的行动。熔金的锁扣在阳光下散射着威严的光芒。
把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仔细的看着略带寒意的铁锁,嘴角勾起苍凉的微笑。被困住的苍龙,不过如此吧?
衣角上还绣着一条银色的小龙,腾云驾雾般,想要逃离,可他根本就逃不了了。
不知道冷萧然怎么样了,上次为了救他,被天帝一掌击伤。天帝的力量过于强大,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说起来,他和冷萧然也没有交情,若不是因为夜子寒,或许他连冷萧然是谁都不知道。可就是这个只是知道名字的少年,宁闯天庭也要救他。而他的亲人……
说来可笑,一个都没有。
轩儿想必是无能为力吧,若是父王知道了,会不会气的跺脚?
大殿之外的结界处,突然涌现了水纹般的波浪,一圈一圈扩散着。敖泽低头冷笑,是她来了吗?还真是持之以恒呢。
脚步声停在他前方,许久不曾有其他动静,让他都以为进来的是一团空气。实在懒得抬头看凌月尘恩赏般的目光,敖泽依旧低着头,白净的手轻轻叩击着桌面,淡淡道:“公主殿下,您请回吧,我不会答应的。”
对面那人的呼吸突然急促了几分,敖泽疑惑,这过分粗重的呼吸好像不是那个骄傲的公主殿下,又是谁呢?除了公主,就没人在踏足这里了啊?
困惑的抬头,看到那人含怒的眸子,敖泽突然大骇,震惊不已。从座位上“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颤声叫:“父王?”
怎么会是他?现任的东海龙族之王,他的父亲大人。
旁边站着的那个人,眼中有难以诉说的悲苦。看到敖泽被捆仙锁束缚,抚上肋,难道羽儿也会这样吗?敖泽礼貌的叫了一声:“翎叔叔。”
凤王微微点头,同情的目光看着前方的老友,此刻他心里一定比他更痛苦吧?
东海龙王安静的看着他的孩子,突然失控的伸出手去,抚上了敖泽的脸颊。这孩子,离家也有三百年了吧?记忆中略显稚嫩的面孔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孩子眸光清澈,线条刚毅,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血气方刚。
感受着那熟悉的慈爱,敖泽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滋长,好像要把他都融化。
“父王,对不起……”离开家这么多年,让父母也难过了很久吧?他和敖轩都离开了,家里就剩下父亲和母亲了。
龙王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泛滥的情绪,眸中的神色恢复清明。他淡淡的说:“你还知道道歉?你知道你母亲流了多少泪吗?”并不是因为孩子离开家而伤心,而是怕天庭震怒,孩子会死于非命!
父母要求并不高,不过是孩子健康的活着而已。
敖泽咬紧牙关,突然跪倒在龙王面前,鎏金的铁锁因为他的牵扯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声音好像太过讽刺。
敖泽沉默着,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缓解心里的难过,只得沉默。他的性子本不是如此,无奈这几天的冷冷清清竟也让他习惯了这种孤独。
看着安静的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龙王那卡在喉咙里的话突然间都说不出来了。天帝陛下的命令是要敖泽同意和凌月尘的契约吧?他的孩子明明那么柔和,却不能忍受那份天条吗?
“泽,你……”龙王的话截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凤王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神,现在天帝陛下已经震怒了,是想要签署契约活下去,还是受天雷之刑魂飞魄散,哪一个更好一点龙王不知道吗?
收到了好友警告的眼神,龙王终于把那句本就该说的话说了出来:“泽,天命不可违,你还是答应吧。”
答应?敖泽猛地抬头,对上了龙王关心的眸子,突然凉凉一笑:“父王想要我答应什么呢?那可笑的契约,还是那所谓不可逆转的天命?”龙王和翎叔叔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用亲情也无法摧毁他追求了这么久的信仰。
“泽,天帝陛下已经震怒,你根本没有机会!不过五百年而已,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龙王厉声道。五百年,对他们来说真的很短,天条并不是那么冷酷,为何敖泽就不能牺牲这五百年换取今后永远的自由?
敖泽摇头,嘴角溢出苍凉的笑,他看着自己的父王,平静的说:“父王,毫无尊严的五百年真的很长啊。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五百岁啊……”就要这么残酷的夺走他五百年的时间?怎么可以!
龙王张了张嘴,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泽说的很对,契约只要求五百年,可泽到现在还没有活过五百年,自然是觉得漫长的。无声的看着他的孩子,龙王的声音没了刚才的硬气:“可是,泽,你想这么被囚禁一辈子吗?还是想哪天天帝陛下受不了的时候将你推上诛仙台?你追逐的自由到底是什么,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敖泽脸上划过明显的刚毅,他淡淡的笑,似乎毫不畏惧:“天道不公,我为何还要顺应那天道?不自由,吾宁死!”他逃避了那么多年,就是不想用强迫的方式被人踩在脚下!若天庭真的仁德,干嘛不让他们自愿?有一天,子寒需要他,恐怕他不会犹豫。
让别人心甘情愿的帮忙,总比被迫来的好了太多。
为了他的自由与尊严,他愿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在诛仙台上死去,他也不会后悔。
龙王似乎很不理解他这种傻傻的行为,没有生命,那些自由还有什么意义?他怒,眼中燃烧着灼热的火光:“逆子,你可曾考虑过你母亲吗?你可曾考虑过东海吗?你可曾考虑过你的行为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你一个人的自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连累家人?天帝一怒,整个东海都承受不起他的怒火,敖泽就没有考虑过小时候陪他玩耍的那些人,会因此丧命吗!
束缚他的,不光有契约,还有个东西,叫责任。
他丢不掉,甩不开。
“若东海变成血海,你和敖轩就是最大的罪人!”龙王厉喝。当亲人朋友都死光的时候,你真的不会后悔你追逐的那所谓的自由吗?
敖泽痛苦的揪住了头发,好像烈焰在灼烧,又好似头顶上悬了一把钢刀,他随时都在感受那死亡的威胁。东海一族的生死存亡,他真的不能不顾及啊!他没权利逃避。
万能的神啊,就不能给他一条生路吗?到底,希望在何方?
终于,敖泽沉了沉心智,对着他的父亲恭恭敬敬的拜倒下去,轻轻说:“父王,孩儿不孝,若真有您说的那一天,泽绝不独活!可,再此之前,谁也无法剥夺我向往的自由和信仰。”
那是他追逐了一生的东西,他活了这么久,只想要那自由。若真因为他的事天帝要灭了东海,那,他陪东海一起灭!
天帝可以折断他的脊梁,却没有办法摧毁他对自由的向往。
被束缚的白龙,他的骄傲,是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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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翎国,官道
已经走了一天半了,也马上要到北关城了。琳傲国攻陷了塞城,那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北关城了。北关城是保护东翎的重要防线,一旦被攻破,那么就不太妙了.接下来的五六座城池,敌人的目标不明确的话,他们也没有办法准确打击。所以,北关不能失。
中午,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苏婉怡收到了一封书信。小鹰准确的落在她的肩膀,苏婉怡伸手拿出那封信函,而后,面色微变。
“出什么事了吗?”夜子寒凑过来问,视线扫过她手中的信,却发现上面只是一串他看不懂的符号,得,这份书信就算被拦截对方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这些圈圈点点的,苏婉怡看得懂吗?
“北关城有难!”苏婉怡面容一冷,漠然道。
“怎么回事?”夜子寒严肃起来,也不研究他看不懂的那封信函了,直接听苏婉怡说就好了。
“琳傲国知道我们调动大军要去支援,已经率先去攻打北关。敌军有四十万,塞城一战,我军已经损失惨重,残兵退守北关。而北关城原有的守军加上影钊带领的部队,也就二十万,根本守不了多久的,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才行!”
夜子寒眸光暗沉,眉头一皱,说:“轻骑较快,要不先赶去支援。”
“不可!现在北关城外全是琳傲国的部队,轻骑几千人赶去的话根本对付不了他们的大军。就算影钊要接应,恐怕也没有余力。”苏婉怡拒绝。
“云逸,你带兵继续前进,韩云修,你随朕先去探查。”夜子寒很快下命令了。
“皇上,这样太危险!”云逸阻止道。
苏婉怡淡然一笑:“没关系,云逸,我陪他一起去。灵猫,白羽,飞燕,你们留下来守护大军。”她还有一个担心,琳傲国会对他们的部队出手,留下他们,或许是对的。
夜子寒和苏婉怡联手的话,三国内难觅对手,更何况还有韩云修一行人。云逸这才郑重的说:“皇上,皇后娘娘,韩阁主,一切保重。”他们虽然都是精英,但对方是四十万大军啊!
“会的啦!”苏婉怡浑然不在意的起身上马,对云逸恩赏般的挥手。夜子寒连话都没说,他实在是懒得说了,云逸有时候比他母后还烦。唯一觉得震撼的是韩云修,他没想到云逸还会对他用敬语。他现在不过是夜子寒的一颗棋而已,云逸却是夜子寒的心腹。他能对他如此尊重,还是让韩云修对云逸多了些好感。
陆晏初等人自然是跟着韩云修的,阁主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一行十几个人,飞速离开。
飞燕蹲在地上,从袖口里拿出一块手帕,仔细的擦了擦前几天不小心留下的伤口。
那么细心的包扎,让她都忍不住落泪。手帕是林夫人做的,上面绣着一朵檠花。尊主说,檠花的花语是“善与恶”,因为檠花对农作物有害,果实却是营养丰富的,同时结合了善与恶,或许比较适合她。到底她要把握善还是恶,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一个水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飞燕条件反射的甩出飞刀,云逸躲闪着,还是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飞燕抬头,看清了是他,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怒火。他干嘛靠她这么近?不知道她讨厌男人吗?
云逸看到她含怒的眸子,觉得自己又下力不讨好了,默默把水壶放在地上,走到另一边,决定不在惹这位脾气暴躁的小燕子。
飞燕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水壶,胸腔中流过异样的情绪,他,只是想给自己送水而已吗?
“飞燕,要有勇气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啊!”
耳畔响起林夫人含笑的话,语气温柔而甜美,尊主也说,一味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是会毁了自己的。
灵猫笑着跑到云逸面前,伸出手去,说:“我也渴了呢。”她们轻骑出发,根本没带粮食和水源。云逸就只看到飞燕会渴吗?
云逸淡淡的看她,指着不远处的运输队,说:“你去找他们要啊。”
灵猫不依:“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拿水,你搞区别待遇啊!”
云逸吃自己的饭不理她了。白羽扔给灵猫一个水袋,说:“得了吧灵儿,云逸是怕飞燕去找水会不小心死几个人。”
灵猫一怔,云逸的表情一僵,怎么夜幕中的智商都这么高,连他的担心都看出来了?皇后娘娘说,飞燕对男人有本能的厌恶,他怕一瓶水引发一场血案才好心拿过来的,没想到还是受伤了。
“那个,云逸,谢……谢你。另外,对不起……”不远处,传来飞燕压的很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