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此时正是夏季，泞怨山树木葱茏，却没有鸟兽的鸣叫，安静的有些不可思议。三人还未走近，就已经察觉到了浓浓的妖气，夜子寒更是眉头紧皱。这妖气也太浓郁了些，血域之外的妖怪能有那么强大的妖气吗？
“子寒，要进山看看吗？”冷萧然问。
夜子寒闭目，感念了一下周围，摇头：“不用，山里并没有妖。”
“没有妖？”苏婉怡和冷萧然都震惊了，没有妖会有这么强大的妖气？
“我暂时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的确没有妖。”夜子寒凝重的说。方圆几里有没有妖他清楚的很。
“那我们去附近的村庄里看看吧。”冷萧然提议。
苏婉怡无所谓，夜子寒点头。其实这次答应下凡，最主要的是想知道，为什么妖会在杀人之后留下那样的血字。
来到第一个陈尸的地点，是一处幽暗的山洞，里面雾气蒙蒙，一人卧倒在地上，鲜血也已干涸，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墙壁上残留着凶手行凶后留下的血书。没有人处理尸体，难道是村民们没有发现？又或者，被妖怪出现吓住了没人敢来？
夜子寒俯下身子，手指点在已经干涸的鲜血上，慢慢闭目。指尖有幽蓝的灵力流转，夜子寒慢慢的吐出一个字：“蜃。”
“蜃？你是说蜃妖？”冷萧然问。
夜子寒点点头：“蜃，无形无相，可幻化众生，擅长利用幻境来杀人。蜃的幻术出神入化，最能蒙蔽人的眼睛。有时候人分明已经走到悬崖边，却感觉自己走在平坦大道上。这些人的死亡最终也会归于意外。”说完，夜子寒又困惑道：“可这明显是凶案现场，若是蜃做的应当不会是这样才对。”
“或许，蜃现在很痛苦啊。”冷萧然的手指抚上了墙壁上的血色记号，酒红色的眼眸有些哀色。
“这些符号，到底什么意思？”苏婉怡茫然的看着旁边的两个男人，他们应当都知道吧？难道是魔族和妖族通传的某种记号？
“这个符号是妖族和魔族的先祖为了彼此友好和谐共同创造的，刻在后世族人的血骨之中。除非有妖或者魔经受不了巨大的痛苦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才会留下这样的血字符号。这就像是源自血脉的本能，会引导同伴找到他，替他解脱。但前来寻他的伙伴只是受到血脉牵引，并不知道血字的意思。真正能读懂血字的，也只有魔族和妖族的最高领袖，也就是我和子寒。”冷萧然看着那血字符号，血眸中流淌着凄哀的光。
夜子寒站起身来，冷冷淡淡的说：“而这血字符号的意思是……杀了我。”
“什么？！”苏婉怡震惊不已。那只妖，竟然留下血脉牵引，要人去杀了他？
“所以说，莲花女神，你还认为妖魔都是死不足惜吗？”夜子寒冷冷淡淡的说。
在天庭，他为什么不肯说？是因为那些天神根本不懂血字符号的意思，肯定都认为这是妖猖狂的挑衅吧？他不忍。就算他说出来，以墨雨的性格，也会认为他是为了替妖魔辩护而故意说出的谎言。
苏婉怡低下头，掩下眉间的凄苦，轻声说：“对不起，子寒……”
原来，这世间最能伤人的利器，不是利剑，而是话语。它能一下刺中人心最柔软的地方，就算愈合，也会留下永不消弥的伤口。
只恨当时年少轻狂，在还不懂如何去爱的时候，已经执剑互相伤害。
夜子寒心间一颤，心跳再次控制不住。有时候他都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懦弱，苏婉怡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缴械。
时至今日，他发现，他始终放不下她。
稳了稳心神，他才板起面孔，冷冰冰的说：“莲花女神，你是打算跟死者道歉吗？”
逝者已逝，道歉还能有什么意义？若道歉有用，又何来那么多仇恨残杀？
苏婉怡脸色微白，咬了咬下唇，才鼓足勇气说：“就让我来补偿你好不好？”
“我不需要补偿！”夜子寒突然寒了脸色，拂袖而去。苏婉怡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到现在才明白被伤害的那种痛苦。
冷萧然看到苏婉怡瞬间灰白的脸色，快步跑到夜子寒身边，和他一起向前走，顺手戳了戳他，说：“唉，子寒，你真生气吗？”
夜子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好脾气的说：“你什么意思？”
冷萧然故作轻松的说：“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放不下苏婉怡而已。”
“你哪只眼看到我放不下她？”夜子寒板起了脸。
冷萧然指了指自己的两只眼，夜子寒转过头去不理他。
冷萧然双手抱头，淡然的说：“在一个女孩还喜欢你的时候，千万不要过分伤害她啊，否则等她不爱你了或许你哭都没地方哭。”
夜子寒拳头握紧，冲冷萧然威胁似的挥了挥，咬牙切齿的说：“你少在这里装老成！”也就刚刚追上梓陌而已，搞的自己跟恋爱专家似的！
眼角余光瞄到了苏婉怡此时正孤独一人，那无神的眼光不知看向何处，落魄无依的样子真的很可怜，夜子寒的心莫名的揪疼了一下。
注意到夜子寒的视线，苏婉怡重新勾起了笑脸，立刻走了过来，若无其事的说：“那我们去找蜃吧？”
夜子寒别过脸去，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冷萧然看着他们，无奈了，明明心里都是有彼此的，何苦来哉？
难道，此行他就要看一对情侣各种别扭？
有了蜃留下来的血字符号，再找他在哪里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夜子寒身上本就有妖族最强的气息，顺着血脉牵引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座小村庄。
本来是白天，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家家关门闭户，这让夜子寒三人有些困惑起来。莫非是惧怕蜃所以都不敢出门？
领着他们穿过了好几条街，夜子寒才无奈的对后面两人摊手，说：“不好意思，找不到。”
冷萧然疑惑：“怎么会？连我都感受到了很大的妖气，你怎么会找不到？”
苏婉怡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确实到处都是蜃的气息。”
“所以才找不到。”夜子寒淡淡的说：“四面八方都是蜃，连我也不好确认哪个方位有他。要藏起一棵树，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放到树林，想要隐藏一个人，人海是绝佳的地点。”
“这样的话，我们只好去问问村民了？”苏婉怡提议，夜子寒和冷萧然点头。
恰在此时，一个小姑娘打开了家门，怯生生的望着他们三人。然后她就被男人拽了回去，“碰”的一下摔上了房门。
冷萧然耸肩：“我们长得很像凶神恶煞吗？”
夜子寒和苏婉怡打量着他，夜子寒说：“如果没有那双眼睛，你就是个翩翩公子。”
言外之意就是，你的确是个凶神恶煞。苏婉怡暗自点着头。
冷萧然握紧了拳头，凶狠的说：“我说你们不要夫唱妇随好不好？”欺负他只有一个人吗？
然后，冷萧然就看到了两人瞬间变化的脸色，尴尬的气流逐渐扩散。
冷萧然干笑着，掩饰性的说：“那个，我去问问为什么。”
苏婉怡叫住他，说：“还是我去吧，冷萧然。虽然不想打击你，但你的确会吓到人。”那永不消散的红眸似乎带着嗜血的冷，下界的凡人都会怕的吧？
冷萧然：“……”他后悔答应夜子寒一起下凡了。
苏婉怡耐着性子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理她，好像是在演一场独角戏。夜子寒看不下去了，直接冲上前，未等苏婉怡阻止，他已经一脚踹了过去！木质的小门在夜子寒的力道下断裂，拍在地上溅起很重的灰尘。
看着那依旧紧闭的房门，夜子寒威胁的话语冷冷的传出：“如果你们不自己开门，就别怪我砸门了！”
苏婉怡拽着他的衣角，眼神示意这样做不妥，夜子寒冷冷的看她，若向她那样敲门敲三百年也没有人应门！
苏婉怡唇角动了动，似乎是知道了他的不悦，立刻松开了手。夜子寒发现，自从归位之后他和苏婉怡见面，苏婉怡就一直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怕他生气怕他难过，他已经很难看到第十世的时候她的灵动可爱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了。
是他把苏婉怡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也打断了两人间的沉思。屋内，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挡在女人前面，虽然恐惧，他们已经摆出了最大的防御能力。
“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男人哀求的说。
女孩似乎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喊着：“神仙救命！”
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娇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苏婉怡笑着走上前，说：“伯伯不用怕，我就是神仙，是来帮你们的。”言罢，周身出现了七彩的光芒。莲花女神身上特有的怜爱气质也慢慢让这家人平复下来。
小女孩脆生生的说：“神仙姐姐！”
苏婉怡笑着点头，男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道：“上仙救救我们吧！求求上仙救救我们吧！”
苏婉怡立刻扶他起来，说：“伯伯不必行此大礼，我和我的伙伴此次下凡，就是为了除妖的。伯伯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男人激动的握住了苏婉怡的手，颤抖着说：“上仙，帮帮我们，匪寇猖獗，每日都来我们村庄扫荡，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可怜吃饱饭的能力都没有，本来和平的村子已经活活饿死几十个人了！”
“什么？匪寇？饿死？”苏婉怡疑惑，这些，不是蜃做的？
夜子寒冷眸盯着男人，很想把他的咸猪手给躲了！
他敢碰苏婉怡？哪来的胆子碰苏婉怡！
下一刻，男人的双手如同被针扎一般的快速移开了。刚刚好痛！不去想是因为什么，男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继续说：“是，那些匪寇有一百多号人，应当是住在泞怨山上。他们杀人抢劫无恶不作。我们村李二夫妇因为饥饿上山找吃的，已经十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婉怡袖手一挥，凭空打出一道影像，正是他们在山洞中看到的那具尸体。
“大伯，你可认得他？”
男人一看，惊诧的说：“这……这不就是下山抢劫我们的那伙人！上仙，不会错的！”
劫匪死了？
苏婉怡不解。夜子寒送来一本仙书，说：“你看看上面的死者。”
男人越看越开心，脸上竟然泛起笑意，最后哈哈大笑：“你们也都有今天！这是报应，天理报应！”
苏婉怡皱紧了眉头，夜子寒拿回仙书。男人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这些死者都是劫匪，而他们又都是被蜃杀死的。难道是他们考虑错了？蜃是在做好事？可是蜃又为何要留下“杀死我”那样的血符？
情况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上仙，有一个人……”
三人走出村庄的时候出奇的都没有说话，好像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村民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他们当时在场，虽然蜃的妖气很浓，但这三人并没有被蜃控制，他们也没有必要撒谎才对。
“有几个疑点，蜃的妖气布满整个小村庄是因为什么？村民都没有被妖气侵蚀是因为什么？李二夫妇明知道山上有贼寇还要上山是因为什么？蜃杀死的人都是贼寇是真的在为村民报仇吗？”夜子寒不自觉的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他也是妖，小时候他有控制不住自己要杀人的时候，可那完全是本能的嗜血反应，根本不会挑人，蜃却有违常理。他一边留下血符让伙伴杀了他一边又继续杀人，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冷萧然耸耸肩，说：“这也是我困惑的问题，不过等这几个问题解决，真相也该大白了。”
苏婉怡认真的回忆男人看那仙书时候的表情还有他说过的话，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立，不过，还需要佐证。一切，等找到蜃之后，才会有明确的答案。
或许，蜃……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