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站在断崖边,遥望西方,欲落不落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黄昏来临,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艳红的光肆意倾洒,似乎要把这最后的光亮留给世界。稍微靠近夕阳的流云此时也升起通红的火光,那暗红的色彩宛若炽热的心灵,终究还是要慢慢暗淡下去。
太阳终究是要没入黑暗的,本来艳红的色彩也渐渐收敛,变成了橘红色。幕鸦停在枯枝上,不时的传出一声凄哀的鸣叫。
他从来没有如此正式的看过夕阳,就连古人也咏出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悲伤名句。或许此情此景最适合的就是他的心境吧,凄哀落寞,最后的光亮也慢慢消失。
这里是千云山,而他,只是来缅怀故人的。夜子寒都不知道,第十世的苏婉怡,竟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师父终究还是不肯杀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千云山,这里是秋天,是那个哀伤落寞的季节,是那个最惨烈的季节,在二十多天……不,二十多年前,他和她的感情宣告终结——以不可挽回的悲壮方式。
莲心殿依旧屹立在千云山的高峰上,夜子寒走进去,直接到最高位上。这里,曾经是苏婉怡发号施令的地方吧?
刚想擦拭灰尘夜子寒却愕然发现,尊贵的椅子上光洁无比,不仅如此,连地面都没有灰尘,一点也不像是二十年没有用过的样子。
是谁一直在打扫这座殿堂呢?
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眉头紧皱。刚刚一直沉浸在失去苏婉怡的悲伤情绪里,竟然连有人来也没有察觉。
这是早就埋伏在此处的伏兵,听声音也有几百人。
然后,他听到外面有人喊话:“夜幕的贼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立刻举起双手出来投降,否则顷刻间就要你身首异处!”
夜幕?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了,那个骄傲的女孩创立的组织却被他尽数毁灭……
不对!已经二十多年了,夜幕难道……没有毁灭?
算了,没有毁灭也不会是他熟悉的那个夜幕了。苏婉怡,第十世惨烈的我们,到底错在何处?不过是被天神控制着不得不走向决裂之路。当时的我们,是如此的渺小啊……
“我们再数三声,你不出来我们就采取行动了!”外面,还是那样催命的声音。夜子寒低低的笑着,不知该有怎样的反应才是对的。天庭都没敢这样威胁他,区区凡人,呵!
没错,只是凡人而已。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跟他没有交集了。
夜子寒站起来,真的走出去,眸光平和,脚步沉稳,从容不迫.来围剿夜幕的,会是什么人呢?东翎国的军队?
从莲心殿内真的走出一个人倒是让这些战士们大吃一惊。之前来到莲心殿的人,尽心打扫完之后就会自尽,他们最多得到一具尸体,今天怎么例外了?
战士们虽然惊骇,还是举起了羽箭,森寒的武器对准了夜子寒。夜子寒眸光微眯,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还有高空中飘扬的旗帜,竟然是东翎国的军队!
夜子寒无声苦笑,朝廷和江湖永远为敌,就像是东翎国和夜幕的战争永不会停息。他早该料到,那个当初势跨三国的夜幕没那么容易毁灭。
那……宇怎么样了呢?
看到那人的服饰衣着,众人大吃一惊。他竟然穿着紫色的丝绸长袍,衣角处还用金线绘就了活灵活现的小龙!
这可以说是一件龙袍了!
要知道,而是多年前那场巨变之后,新皇登基,严令百姓穿紫色的衣服,紫色的首饰都已经被砸碎了,违者可是要诛杀九族的。在这片大陆上,紫色已经成了禁忌。可这个人穿着紫色,竟然是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本来就是他该有的颜色。
“你……”为首的军官见他的样子,厉喝:“你竟然敢穿龙袍!还是紫色的龙袍!你……你……”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敢忤逆皇上的人,他竟然气的说不出话来。
“杀了他,杀了他!”
军官一声令下,顿时漫天的剑雨洒落,对着夜子寒。夜子寒悠悠的叹息一声,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他竟然转身走了,丝毫不顾身后冰凉的箭矢。而那一支支箭,在靠近他身体一尺开外的地方就像是被无形的气墙挡住了去路,齐刷刷的掉落在地。
军官目瞪口呆,军队里有些四十多岁的人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说:“难道……他是先皇?”
那气质,那尊贵,和当初的先皇如出一辙。而他的面容,也似二十多年前先皇死时的样子。
此话一出,众军哗然。年轻的不认识夜子寒,已经有些年纪的盯着他的后背看,越看越颤抖,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夜子寒的方向磕头:“小人无知得罪先皇,先皇恕罪!”
无惧箭矢,这已经不在人的范畴之内了。众军再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夜子寒去的,是夜幕的囚室。宽大的窗子让这间屋子在黄昏中都那么明亮,白色的琉璃瓦铺就的地面依旧光可照人。挂在漆白的墙壁上的各种各样的兵器刑具还是摆在原先的位置。长剑,短刀,匕首,铁鞭,烙铁……虽然东西不少,可夜子寒发现,也只有那把铁鞭沾了些许血丝——那是他当年留下的。
他和云逸,竟然是这囚室中唯一的犯人。在这里,苏婉怡赤手抓住了闪豹要打向他的铁鞭,他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眉梢紧皱,面容稍冷,唇眯成了一条线。漆黑的瞳眸中有怒,有恨,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关心。
怡儿,当初你那么决绝,现在你在哪里?为何我找遍三界,连你残存的魂魄碎片都找不到?你到底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
瞩物思人,瞩物思人!
晚风呼呼的吹着,身穿紫衣的他独自走向深山之中。因为这一身紫色的装扮,把东翎国的百姓吓的够呛,纯粹认为他是活腻了。夜子寒对这种情况只是笑笑,宇做了什么现在跟他没有关系了,在这个世界他已经永远的死了,只不过是想来缅怀一下自己曾经拥有的爱情。
不经意的来到这座山,心脏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让他止不住的颤抖,莲心火纯净的小火苗如同引路灯一样,跃动着飘向远方。而他,不得不跟上。这脆弱的火苗离他太远了会熄灭的,夜子寒现在像珍稀宝贝一样珍稀它。
只是,牵引莲心火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苏婉怡吗?
“尊主,有一个身穿紫袍的人朝这边走过来了,我们的人都拦不住。看他的打扮有些像朝廷的人。”
“尊主,他身旁飘着一团白火,情况很是诡异,似乎他知道我们的基地。”
“尊主,他……”
他来了。
夜子寒着急护着莲心火,也没注意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四周灯火通明,他才抬头,视线和高位上身穿蓝色衣衫的男人相交。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你是蓝鹰吗?”
“夜子寒?”
挥手让众人收起武器,二十年前还很年轻的少年已经被岁月打败,鬓角有了皱纹,可夜子寒还能记起他是谁。当初的蓝鹰,现在的夜幕尊主。
还能说些什么?对他来说不过是过了二十多天的时间,而对他们早已成了二十年,热血的少年变成了中年人。让夜子寒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有死。
蓝鹰觉得自己今天见鬼了,一团白色的火苗在夜子寒周围翻腾不休,而夜子寒竟然像哄孩子一样让它不要乱蹿。二十年过去,夜子寒的容貌一点没变,难道说他是神仙吗?
“你真的是当初的东翎国夜子寒?”蓝鹰不可置信的审视着他,这一身尊贵的紫色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是这个人让他的夜幕分崩离析,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很多朝夕相处的伙伴。
夜子寒点头,说:“你没死,蓝鹰,我很高兴。”
“高兴?”蓝鹰嗤笑,“我不知道你为何还能保持年轻的模样,我没死你是真的高兴还是来杀人灭口的?”既然夜子寒能找到这里,恐怕是真的要做些什么吧?当初他急着去救飞燕,被夜子寒捅了一剑,倒地不起,也正是因为这样,夜子寒启动契约力量的时候他没有被波及,幸运的活了下来。
不过蓝鹰这句话可真的误会夜子寒了,若不是莲心火突然从他胸口跳出来指引他来到这里,他还真的不知道蓝鹰设立了夜幕的秘密基地。
“我是来……”“找她存在的痕迹的。”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莲心火突然脱离了夜子寒的控制,径直飞向内室。夜子寒慌乱间顾不得其他,展动身形就跑了过去。周围人想要拔剑阻止他嚣张的行径,蓝鹰抬手阻止。夜子寒的武功身手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他们上只会自寻死路。
内室中只供着……难道他?
蓝鹰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立刻跟着进去了,然后他看到了夜子寒出神的望着一副挂画,然后手中还拿着那块铭牌。那是苏婉怡不小心掉落在华雨山上的代表雪谷身份的令牌。那团白色的火苗就飘在铭牌上方,似乎激动不已。
这块铭牌中,有苏婉怡的灵魂印记,怪不得莲心火会突然失控。夜子寒把铭牌紧紧贴在胸口,用心脏去感受那难得的喜悦。
这灵魂印记一定是当初师父留下的吧?有了灵魂印记,他再找苏婉怡的灵魂碎片就容易多了!
突然而来的喜悦让夜子寒双目赤红,有希望的感觉真好啊!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夜子寒的心凉了几分,他偏头一看,自己的颈间就横着一把宝剑,身后那人冷酷的说:“夜子寒,我不管你是人是神,把东西放下!”这是他们夜幕供奉的,苏婉怡的东西!伤他们至深的夜子寒,没权利拿走!
夜子寒眸中爬上猩红之色,似乎是极度讨厌自己被人威胁。不过很快压制住心神,轻轻说:“蓝鹰,你不是这铭牌的主人,没有权利让我留下它。”
“这是夜幕的东西,你才没有权利拿走,给我放下!”蓝鹰不依不饶,冷剑又朝夜子寒的脖颈压迫了几分。
夜子寒淡漠的转身,丝毫不顾那长剑的威胁,轻笑出声,“蓝鹰,我不是人也不是神,我是妖。凭你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伤我一分一毫.我肯跟你解释也是因为你曾经在苏婉怡手下做事。现在我要拿它去救人,你拦不住我的。”
然后,夜子寒屈指轻弹,锋利的宝剑竟在他随意的一指下一寸寸断裂!
蓝鹰大惊失色,而下一刻他竟然看到了夜子寒掌心汇聚红光,将那调皮的白色火苗包围,送进了身体之中!
身后的门猛地合紧,蓝鹰慌忙转头发现,退路已经被夜子寒封死。他的确不再是人!
“不用担心,我不想杀你,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夜子寒很温和的说,最起码他的声音是很温和的。
“我在来时的路上听说,夜幕和朝廷对抗了二十多年,还劫法场救走了当初的东翎国战神林易念。我想知道,林易念现在还活着吗?活着的话他人在哪里?”
“什么?”蓝鹰靠紧了身后的门,冷笑着说:“怎么,你还想去杀人灭口不成?”他拉动着门把手,奇怪的是没有任何锁的大门竟然怎么都打不开。
“不,当初的我不顾一切,现在我只想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夜子寒说。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怡儿第十世的父母,他还是要去看看的,怡儿当初那么尊敬他们。
“又是在做戏吗?”蓝鹰见逃不出去,索性也不再管那门了,冷冷的看着夜子寒。是这个人害的尊主一家成这个样子,他还有什么权利去问他们过的好不好?
夜子寒看着蓝鹰,发现他眼中都是对他的恨意,也难怪,自己在夜幕这些人心里,可不就是个大魔鬼吗?
“也罢,我自己去找好了。”夜子寒说着,身形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蓝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环顾周围,刚刚还在这间屋里的夜子寒竟然真的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尊主,您怎么样?”身后有人冲了进来,蓝鹰脱力一般的倒下去,缓缓说,“叫醒大家,立刻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