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观察报告增添素材,方遇主动请缨给季屹准备晚餐,他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备菜,门口响起敲门声。方遇擦了擦手,坐在沙发上看并购文件的季屹头也不抬地说:“说我不在。”
方遇顿了一下,走过去开门。
秋小律正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脚底放着一个箱子。
“请问季屹在吗?”
方遇强忍着发痛的良心说:“他不在。”
“哦,等他回来后,请你转告他,这是林子瞻从乡下寄来的雪梨。”
“辛苦你了,我会转达给屹总的。”
屋内,季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方遇解释:“是我的手机响了。”
他弯下腰去抱箱子。
秋小律说:“你先去接电话吧,我帮你把箱子搬进去。”
“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等会儿再接就行!”
“万一是季屹打来的怎么办,他那人脾气很差的,你要是接不到他会生气吧?别担心,这箱子我搬得动。”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季屹接电话的懒散声音:“Hey Hey Judy, Hur är läget?”
方遇:“……”
他现在终于明白,夹在一男一女不明不白感情中的第三人,注定是没法做人的。
秋小律纳闷,季屹又闹什么别扭?明明在家却不想见她,难道是他每个月的那几天情绪不稳定期来了?
她故意很大声音说:“你跟季屹说,他吃完了以后记得给林子瞻和姚夏打个电话,别的就没事了,我走了啊!”
虽然没搞懂季屹为什么不想见她,但秋小律十分善解人意地理解成,季屹的大姨夫来了。
就像女人一样,男人也是有“大姨夫”的,他们也会经历情绪非常低落的时候,不想理任何人。她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也觉得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
理解,十分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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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着自己内心的小宇宙情绪爆炸,并不是容易的事。
秋小律感同身受,在工作间隙还不忘关心季屹,给他发了一句深切地问候:“多喝热水。”
季屹当然没回她。
秋小律充分理解,她很emo的时候,也不想回复任何人的微信。
她甚至在下班后去了趟杏花超市,给季屹买零食,还抓着陈拓取经:“当你很情绪化的时候,一般别人怎么做,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其实这种时候,我很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问题,本质上是不能依靠其他任何人的,还得需要我自己解决才行。但情绪上又着实很脆弱,如果有人能够安慰我,让我小小地依靠一下,我会好很多。”
秋小律问:“你说的依靠,是心理上的依靠,还是物理上的依靠?”
“都有吧,就比如小时候怕黑睡不着觉,妈妈摸摸头,拍拍背,抱在怀里哄一哄,就会感到依靠那样。”
“长大以后,你们还会期待这种行为吗?”
“男人脆弱的时候,依旧还是个宝宝。”
“……是这个道理。”秋小律学到了。
她胸有成竹地走出来,迎面遇到沈悠。
沈悠大手一挥:“走,我们发扬国粹去。”
“啊?”
沈悠用两只手做出摸牌的姿势。
秋小律才反应过来沈悠说的是打麻将。
她很无奈:“你都连着输了六天了,还打?”不知道是不是复习公务员考试压力太大,沈悠经常变着花样玩,比如她最近开始沉迷打麻将。
“你以为一般人能做到连输六天吗?这也是实力的体现!而且,越是输,跌落到谷底,才越是绝地重生的机会。”
“我就不去了,我要探望一个朋友。打麻将,玩玩得了,就你那手气,等于天天去麻将馆扶贫。”
“小律,这就不对了,你的格局得打开,在我们麻将届有句流传甚广的名言,‘打出那张牌吧,正如打出你的灵魂’!麻将存在的意义高于麻将本身,正如人存在的意义超出人类本身。”
秋小律很佩服沈悠永远能把芝麻大点的小事上升高度的本事。
沈悠混迹在一群大爷大妈中,走向了麻将馆。她有很好的预感,今天一定有好事发生。
她站在麻将馆门口看着牌匾上的“无敌”二字,感慨道:“每次都觉得这名字起得好,何谓无敌?是真的打遍天下无敌手吗?恰恰相反,这天下满是我的敌人,或者强大,或者邪恶,我一个都赢不了,可那又如何?真正的无敌,在于内心。心中无敌,则天下无敌。”
“是这个道理。”有人说。
那声音的出现,如风送来的奇妙缘分。
沈悠转过头,程凯旋正站在她的身边,也抬头望着牌匾。这男人每一次出现时都毫无预兆,像是一只小鸟雀忽地撞到她的心脏。
她的心中有一万朵花盛开,世界上有那么多麻将馆,他们偏偏于此间相遇。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第三次见面,则象征着更多的事情,就算是永远把一见钟情放在心里的沈悠,也突然产生了想要继续往前走一步的勇气,她问:“要来和我们一起打麻将吗?三缺一啊。”
“今天就不了,我过来办点事儿就走,下次一定。”程凯旋笑笑。
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但沈悠很快笑着说:“以后来这家店,报我名字,打九折!”
“好啊。”
程凯旋从后门进去,店员看到他便站了一下:“程总。”
“店里应该有一个客户,穿着……”他看了一眼监控,指着穿着花里胡哨喇叭裤的沈悠,“给他们那一桌免单吧,就说店庆活动。再把这个月的账单给我看一下。”
“好的程总。”
程凯旋拿着账单,看到沈悠那张桌子陆续来了几个外国人,不由觉得有趣,便坐下来,一边翻着账一边说:“把他们这桌的监控和声音都调出来。”
“好嘞。”
店员调出监控,便去前厅准备了,沈悠听说免单的消息,喜上眉梢:“遇见帅哥,真的会有好事发生啊!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免单!”她摸着牌傻乐,顺便阻止对面俩人,“干啥呢干啥呢,打麻将不能交头接耳。”
金发碧眼的美国妹子操着不流利的普通话说:“我不懂这个,问问。”
沈悠说:“那行吧,先打个示范局,毕竟是为了传播国粹。”
牌桌上,一个美国妹子,一个韩国抠脚大叔,另外一个……
沈悠踢了踢旁边的男生:“小葛,你平时不常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跑麻将馆来干吗?”
小葛摸着牌,叼着烟:“不想回家。”
沈悠从他嘴里拔下烟,按在烟灰缸里:“小小年纪,学什么颓废。”
“你管我。我早满18岁了好吗!”小葛又掏出一根烟。
沈悠又拿开:“梦想破灭了,日子就不过了?”
“你根本就不懂!那是飞行员,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
“你一点儿错都没有,都是因为你爸犯了罪,才导致你空军招飞的政审没过,飞行员的梦想从此破灭了。你完完全全可以怪你爸,全部都是他的错,让他承担你的一切怨恨。可他又能去怪谁,他是公司的会计,按照老板的指示转款,就成了挪用公款的帮助犯,自己判了刑,还让他的儿子永远也当不了飞行员,他不愧疚吗?他不痛苦吗?小葛,难道你打算从此以后,遇到所有的挫折和困难,都怪到你爸头上吗?——‘都是因为当年我没当上飞行员,才让我的生活变成如今这鬼样子’?是这样吗?如果你真的当上了飞行员,就不会再有任何挫折和困难了吗?”
小葛握着拳,瞪着眼前的牌。
他猛地推翻了牌,起身走了。
沈悠拿起烟,点燃抽了起来,她望着袅袅烟气,缓缓道:“就跟谁没有过梦想破灭的时刻似的……啊,这下可真的成了三缺一了。”她看向对面两个正在看戏、似懂非懂的外国人,“你们还有没有朋友想学中华国粹啊,都叫来,今天开摆!”
后台的监控记录着沈悠的一言一行,看完的账本放在一旁,程凯旋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