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宅的路不算短，等到了家门口，季宸的酒醒了大半。
刚走进院子，门廊的感应灯便开了，他一下子停住。
“你怎么来了？”
坐在台阶上的文舒颜抬起头来：“因为是除夕啊，一年结束了，又一年开始了，总觉得不能见你一面，这一年就过得不踏实。毕竟是……特殊的一年。”
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脚麻了。
季宸伸出手来扶住她。
文舒颜抓住他的手，问：“季宸，我不是非你不可，你知道吧？”
季宸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谁会永远等着谁。”
她的目光，令季宸心痛了一下。
“先进屋吧，外面冷。”
季宸在厨房烧着热水，文舒颜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来忙去却一言不发的样子，突然问：“心情不好？”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他。
“嗯。”季宸难得没有掩饰自己。
“为什么？”
“舒颜，对他……我好像确实错了。”
他多久没有这样叫她了？文舒颜愣了一下，但更惊讶的，还是他把阮雨阮月的事说给她听。
“我一直支持阮雨的所作所为，也许是因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们都认为照顾别人是自己的使命。回想起来，我爸把季屹托付给我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却要一下子又当哥哥，又当爸妈，实在是慌了神，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季屹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必须要把他照顾得好好的，才一步步走入误区，让我们兄弟俩变成现在这样……”
原来是想开了啊，文舒颜觉得好笑，说：“你现在能明白，也不晚。”
“是吗？”
是啊，他们的感情也是，只要一点点努力就可以，但真的还要错过吗？这是文舒颜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她的等待若交付给一个错误的人，会最终令她丧失热情与爱。可他不一样，手术室外焦急等待她醒来的人，不是错的人。可是，再深刻的感情，也不能被时间一点点消耗。
早晚需要个了断。
“看来我曾经的劝慰，抵不上让你亲历阮家姐妹的故事来的有效。人生，还真的处处都是镜子，从别人的故事，才能看到真正的自己。”
“我那时候……根本没有人教我怎样养大一个小孩。我只能摸索着来，处处小心，时刻谨慎，却还是走上了错的路。甚至……”他看了看文舒颜，“还因此失去了你。”
“这只是你自己这么想的，我们之前的感情，我们自己解决，你把锅推给小屹，我第一个替他不答应。”
季宸终于笑了：“我错了。”
“对谁？”能听到季宸亲口承认他的错误，也不枉她大年夜跑这么远来找他，至少值了这趟油费。
“对你对他，都是。阮月的话，也让我明白，季屹早就长大了，他羽翼丰满，是可以飞得很高的鹰了，他不再需要我。”
“他不是不需要你，他依旧依赖你，可他也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文舒颜晃了晃脚丫，“在你家门口坐了太久，我脚都僵了，去热条毛巾来。”
季宸依言热了条毛巾，文舒颜把脚搭在他的腿上，季宸用毛巾捂住她的脚，一如从前。
“暖和点了？”他问。
“好多了。季宸，说真的，如果你想要股权，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认真解释，为什么让素野送糖葫芦来。”
“糖葫芦很好吃。”
“那为什么要送一堆？”
“不想让卖糖葫芦的大叔大冷天在外面站好久。”
“仅仅如此？”
“还因为他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有多感人？”
“他说很多事是容不得人犹豫的。”
文舒颜抽回脚，半跪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季宸，这句话我只说第二次，绝对不会说第三次了——我们结婚吧。”
出乎她的意料，季宸没有半点犹豫地说：“好。”
文舒颜愣了愣，跌坐到沙发上，嘀咕道：“搞什么，答应得这么流畅，害我白忐忑了那么久……你不会是在等我说这句话吧？”
“不是。”季宸摇了摇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许多事。”在秋小律家里，感受着那样的氛围，他突然明白他和季屹都是需要这些的。家庭的温暖，家人的依靠，他们从不能远离。
如果不是她提前说出了这句话，恐怕他也会说。
季宸伸出手，把她拥在怀里。
“原谅我。”
“那要看你的婚后表现了……”
“我有自信接受考验，毕竟你住院的时候，做饭的人可是我。”
“是吗？”文舒颜假装嫌弃，“我说呢，哪儿请来这么差的护理，菜那么咸。”
“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季宸缓缓问。
“哪句？”
“我不是非你不可。”季宸模仿她的语气。
“就是字面意思呗。”
“那个小你十岁的男人……”
“你季大老板竟然真的在意他？”
“毕竟那些花你都收下了。”这感情是开始一笔笔算账了，还真是季宸的风格。
“不收下他就不走啊，总不能让他一直站在公司楼下吧，那样会闹得更大。哎，你非要在除夕聊这些吗？我没吃完饭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饿了。”
季宸拿过毛毯拢住她，打开了电视：“你先看会儿春晚吧，我去煮面。”
文舒颜裹紧毯子，看着季屹走进厨房，她调高音量，也跳下沙发，走进了厨房。
电视里小品主角们正在激烈的争吵着什么，对话声从厨房中飘来。
“我饿了，但是我不想吃面。”
“那你想吃什么？”
“你觉得呢？”
“呃——”
“你竟然犹豫了？这就是你的婚后表现吗？”
锅碗瓢盆的声音。
厨房的门关上了。
电视里的观众又发出一声哄笑，然后是热烈的掌声。
是个热闹的除夕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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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就在瘫在沙发上一起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互相发着拜年消息中度过了。初一秋家也起了大早，去郊区探望亲戚。走到谁家，秋小律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吃吃喝喝，然后陪着笑回答问题，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埋头在手机里吐槽。
秋小律：我妈又开始炫耀了，她竟然真的可以毫不间断地夸出你的十个优点！
季屹：哪十个？
秋小律：等会儿到下一家我给你偷拍个小视频！
由于秋小律终于赶在过年前完成了这件万众瞩目的人生大事，亲戚们的火力都集中到了秋连城身上，他不堪责备，跑到外面街道上混迹在一群七八岁的小孩群里和他们一起玩着甩炮仗。
接下来几天也拜访着亲朋好友，到初五时，秋小律总算恢复自由身，得以和季屹跑去郊区滑雪。
车上，秋小律又开始放歌，这次放的是《单车》。
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感人：难离难舍想抱紧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膀，谁要下车。
季屹感到有点不对劲儿，又唱到“虽说演你角色实在有难度，从来虚位以待，何不给个拥抱”。
秋小律猛地感慨：“啊，真是父爱如山！养娃太不容易了，不管是当爸爸的，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值得一个拥抱啊……”
季屹现在确定了，她在内涵自己。
季屹关上了车载音响。
“你哥不是跟舒颜姐和好了吗，你好歹也送一句祝福吧。”
“已经祝福过了。”
秋小律无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既然有老婆了以后就不要来烦我’，这算是祝福吗？”
“我都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要管他。”
“你这个态度……”
“你确定要因为季宸的事和我吵架？”
“我才不呢，好不容易能出来玩！”
年后雪场的人也不少，秋小律只在大学时滑过一次，还不是特别娴熟，季屹却偏偏使坏，在旁边看着她，见她刹不住雪板溜下来，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等她撞到自己怀抱里，笑得何其得意。后来秋小律便老实地站在一旁，和一群菜鸟一起看着季屹炫技，混迹在人群里，装模作样地随着大家感慨“这是何方大神，也太厉害了吧！”
然后大神酷炫地侧滑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走了。
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