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翻了几页,驱除蛊虫的办法暂时没有找到,不过却看到了不少真实的使用案例。
让我痛心的是,这些案例大多是父母对子女使用的。
是的,如此恶毒决绝的蛊,最常见的使用情况,竟然是父母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使用。
只为了阻止子女跟自己不喜欢、不认可的对象在一起。
而且书中还特别提到了,跟绝情蛊只有一线之差的爱情蛊,也有将近半数的使用模式是父母用在子女身上的——为了撮合子女跟自己挑选出来的满意对象在一起。
何其可怕的控制欲!
我知道,父母出手棒打鸳鸯,或者是逼婚、强行撮合两个毫无感情的年轻男女,这种事情即便放到现在都不是新闻,因为这种现象太普遍了。更何况是千百年前的封建时代呢?
可是,逼迫的手段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用蛊呢?这两种的蛊的炼制过程,多残忍啊!
我说残忍,不是说上百条毒虫相互厮杀的过程,我还没有圣母到会心疼毒虫毒蛇的程度。我这么说,是因为炼这两种蛊的过程中,需要牺牲人命。
至少一条,没有上限。
前文的炼制步骤中,只粗略地写了需要人血祭祀,并没有写血从何来、有什么讲究。但是后边的事例记载中,却夹杂着特意用朱砂批注的小字,强调了炼制过程中血液的重要性,甚至直言这是决定炼蛊成败的最关键因素。
绝情蛊和爱情蛊的炼制时间都是一百零八天,这段时间内,每天都需要用人血来祭祀。血液必须得是新鲜现取的,从取出到使用中间不能超过半盏茶的时间,否则就起不到效果。
而且,这血液的来源,还必须得是墓主的亲人。关系越近的,效果越好。
想想看,墓主人死后被惊扰,自己的骨灰被倒出来混进土里,骨灰坛和墓穴全都被蛊虫占据,还要日复一日地被自己的至亲之血浸泡……这该有多怒,多恨,多怨?
就算墓主人原本不是厉鬼,被这么折腾之后,也是要变成厉鬼的吧?甚至,直接成魔也并非不可能。
但可惜的是,骨灰掺入墓土的时候,墓主人的魂魄也被牢牢地封在了里面,无法逃脱,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他散发出的怨气,也会变成炼蛊之人的工具,日复一日地滋养着骨灰坛里的毒虫毒蛇,直到它们最终成蛊的那一天为止。
成蛊之日,亦是墓主人魂散之时。
但是在魂魄彻底溃散之前,他还必须得承受最后一道折磨,也是最残忍的一道折磨。
他将感应到至亲的死亡。
是的,那个被连续取血一百零八日的血液供应者,将在最终成蛊的那一天,被献祭掉生命。
墓主人感应到至亲死亡之后,悲怨中迸发出的戾气,也将成为毒虫成蛊的最后一道催化剂。他的这股戾气越强烈,毒虫成功化蛊的几率也就越大。
所以,为了尽可能激发墓主人的怨戾之气,甚至会有丧尽天良的炼蛊者直接在最后那天诛杀墓主人满门——史上的第一对绝情蛊,就是用这种屠杀满门的代价炼制出来的。
血流成河,只为了两只可以操控感情的蛊。
我感到毛骨悚然,同时也非常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代价,去操控感情。那些炼蛊者对子女的控制欲,就这么强吗?
但是等我看完了关于绝情蛊初始源头的考据以后,我终于勉强理解了几分。
从最开始,炼制这种蛊就带有一定泄愤的情绪在里面的,所以才会如此凶残,如此的不计代价。
最早发明出绝情蛊这种东西的,是西晋时期的一个人,由于年代久远,姓名已经无处考据,但他炼蛊的最初目的以及最终的结果和影响,倒是因为过于惨烈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倒是代代相传留下了比较完整的信息。
最早的炼蛊人,他的女儿爱上了世仇家族中的一个男人,他们偷偷地相爱、交往,后来被各自的家长发现、软禁,暂时断绝了联系。但他们后来还是通过某种方式重新取得了联系,并且约定一起私奔,如果私奔不成,就一起殉情自杀。
但是就在他们约定私奔的那一天,双方家族又一次发生了血拼。他们都是世代养蛊的家族,拼斗起来,自然也无比凶残。
拼斗的结果,是双方都死伤惨重,不过女方家族稍稍占了一点点上风,他们俘虏了男方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女方家族没有杀掉那个俘虏,而是把他当成谈判筹码,逼迫对方家族交出蛊王。
没错,他们相互争斗上百年,死亡无数,就是为了要争抢传说中的万蛊之王。
我并不能理解这份执念,但无可否认的是,上百年的争斗,尸山血海堆出来的仇恨,是绝对绝对没有办法化解的。
那对可怜的恋人,也绝对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连一丝希望都没有。
那场血斗,导致了他们私奔失败。想来应该也都被各自的家族狠狠惩罚过一番,具体的书上没有记载,只略提了一句他们都试图自尽过,但是都失败了。
女孩的父亲,也就是绝情蛊的最早炼制这,就是在那个时候萌生了要发明一种新蛊的想法。他带着无限的恨意,把对方家族的死者挫骨成灰,又用俘虏的鲜血日日浸润……
在这中途他有没有失败过,书上没有记载,我也无从知晓,但是最终,他成功了。
可怕的成功。
他把炼制出来的绝情蛊用在了女儿的身上。他的女儿忘掉了从前所有的一切,甚至还在后来的一次小规模冲突当中,冲在了最前面,用自己养的蛊伤了那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女孩的父亲,是在那个时候才种下另外一只绝情蛊的,这也让我知道,原来绝情蛊可以单独使用,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必须得两只一块儿用。
但其实,那个男孩被自己最心爱的人亲手打伤,估计已经心碎了。就算没有绝情蛊,估计也会慢慢死心,用了蛊只是加快了这一过程而已。
三年以后,女孩的家族又炼制出了一种杀伤力巨大的新蛊,血洗了男方家族满门,也成功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蛊王。
这三年的过程书上一笔带过了,所以我也无从得知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曲折,只知道最后彻底覆灭男方家族的那种新蛊,是女孩创造出来的。
是她亲手覆灭了恋人的整个家族,也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但是她已经忘记过去的一切了,所以也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我作为看客觉得很悲凉,也很可怕。
彻底铲除世仇家族,这份贡献让女孩得到了整个家族的认可和尊重,所有人都原谅了她曾经爱上敌人的“背叛”行为,默契地不提过去,并且一致推举她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
女孩本来就遗传了她父亲的天赋,不仅善于用蛊,还非常懂得创新。她后面的十几年了,炼制出了不少前所未有的新蛊,成就远远超过了她的父亲,所以她的父亲决定提前把族长的位置传给她——本来按照族规,要等到老族长死了以后才能推举新族长的。
女孩当上族长以后,也同时得到了蛊王的传承。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蛊王寄宿到她体内之后,竟然吞噬掉了原来的绝情蛊,让她恢复了曾经的记忆。
这个时候,女孩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深爱的人早已被她亲手杀死,连带着整个家族一起被挫骨扬灰,连个坟冢都没能留下。
女孩痛恨自己,但是更痛恨制造这一切悲剧的、绝情蛊的发明者——她的父亲。
女孩杀了她的父亲,按照父亲留下的手札中记录的步骤,将他的尸体焚烧成灰,再把骨灰掺入墓土,封住他的魂魄,炼蛊。
这回,她用自己的鲜血日日浇灌。
一百零八天之后,毒虫成功化蛊,但她却发现这对蛊虫跟她父亲手札中记载的不一样。
使用之后,她发现这对蛊虫的作用也跟绝情蛊完全相反,她把这种蛊命名为爱情蛊,并且把炼制方法传授给了族中的每一个人,鼓励他们尽力传播这种炼制方法。
本来,炼制蛊虫的方法是严禁外传的,因为各个养蛊世家的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候炼蛊之法泄露,就意味着灭族之灾。
但女孩利用族长的特权,把爱情蛊设置成了一个例外,唯一的例外。她的本意,是想要让世间的爱情更加忠贞,无坚不摧,能够对抗得了任何阻碍。她知道爱情被阻拦、被破坏时的感受,知道永失所爱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所以,她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可以终成眷属,再也不要有人重复她的悲剧。
可是,事与愿违。她很快就发现,学会炼制爱情蛊的人,并没有按照她期望中的方式去使用这种蛊,反而是硬生生地撮合了很多原本毫无感情的年轻人,也间接地拆散了无数情侣。
她错了。
她想要挽回自己的错误,于是离开家族,四处奔走,用自己体内的蛊王化解那些中了爱情蛊的青年男女。可是,这种努力注定是徒劳。
关于她的结局,书里只有四个字——
不知所踪。
蛊王也跟着她一起失踪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
蛊王不死不灭,它一定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如果我能找到它,就可以化解体内的绝情蛊,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