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整个人都懵掉了，哭着问他为什么，难道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女孩，不想继续跟我过日子了吗？他说跟那个女孩子没关系，不能要孩子是因为他现在还是学生，没有赚钱的能力，根本养活不了我们母子俩。他说如果要孩子，最快也得等到他大学毕业以后，在画坛混出点名气了才行。”
“可是，孩子都已经到我肚子里了，我舍不得啊……”韩冰不自觉地抬手轻抚小腹，转瞬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借用的是别人的身体，慢慢把手放下，低声道：“我舍不得，所以求他让我留下这个孩子。钱的问题我可以想办法解决，我可以再多打两份工，趁着月份不大的时候多存点钱，应该是能养活得了孩子的。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让两边老人稍微支援一点儿，再怎么说孩子也是一条小生命啊，总不能因为没钱就不要了，那也太可惜了……”
“结果他听了以后特别生气，特别大声地跟我嚷嚷。还翻旧账，说我上回连招呼都不打就跑去学校找他，结果被那个女孩撞个正着，差点害得他前途尽毁。他说这件事上就能体现出我任性、冲动、自私、做事不考虑后果……反正就是说了一大堆缺点，说我还不适合当妈，因为我连自己都控制不好，就更别说教育小孩子了。他说我现在要孩子，就是害了孩子。我说我可以改，保证在孩子出生以前改好，绝不耽误孩子的教育。他不信，非得让我打掉孩子。”
“……其实现在想想，他肯定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在方方面面给他提供资源的女人当老婆了。就算不是那个系主任的女儿，也会有别的类似条件的候选人，反正绝不可能是我。我给不了他任何帮助，可能还会拖他的后腿，所以他才那么坚决地要求我打胎，就是怕弄出私生子了将来想甩掉我就不容易了，而且可能还会让他没法娶到门当户对的老婆。”
韩冰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一次祥林嫂似的重复了那句台词：“那时候的我，傻呀！唉……”
“其实我真的特别特别舍不得那个孩子，可我又说不过他。那段时间我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几乎是瞪着眼睛到天亮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到底怎么才能留住孩子。甚至有一次我困得实在不行了，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还在跟葛忠实商量孩子的事儿呢……在梦里头，我说了个特别完美的理由，他一下子就被我说服了，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还张罗着要给孩子取名儿……我高兴得一下子就醒了。”
“醒过来以后，我还觉得梦里那个理由特别好，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了。于是我就拼命地回想，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地想……最后理由没想起来，反倒是下面见了红。”
我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为她，更为那个不幸流掉的孩子。
怀孕初期，正是孕妇最需要休息和调养的时候，她却被逼得茶饭不思、整夜失眠。失去孩子，其实也是某种必然。
我不知道这是否也在葛忠实的算计之内，但孩子的流产，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欠韩冰的太多了，即便没有后来的谋杀，光凭我目前为止听到的桩桩件件，都足以让我支持韩冰把他碎尸万段了。他那种人渣活在世界上都是浪费粮食浪费空气！
他，早该死了！
而韩冰接下来的陈述内容，几乎可以说是字字带血。
“孩子没了，我伤心得不行，整日整夜地哭。葛忠实一开始还忍着我，后来就开始跟我吵，不停地指责我，说我哪里哪里不对……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没有对的地方。”
“他还说孩子是我自己作没的，要是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根本不可能流产。还说我要是早点听他的话，去医院把孩子做掉，也不会弄得这么伤身体。那些话我听得心都碎了，我问他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分开，以后各走各路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他又赌咒发誓说爱我，说他现在正处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上，压力非常非常大，我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就是要把他一辈子都给毁掉。他还说失去孩子他心里也非常不好受，那毕竟是我们感情的结晶品，所以如果有些话说得重了，也希望我能体谅他的心情，不要过分在意。”
我了个大去啊……他居然还有脸让韩冰体谅他的心情！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
而且更绝的是他还能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韩冰身上，不管怎样都是韩冰一个人的错，他永远占理，永远都是好男人的人设……好特么一朵男版白莲花啊！
“韩冰，你别告诉我你又被他洗脑成功了！”我忍无可忍地说：“你不觉得他一边把你贬低得一无是处，一边又做出失去你整个人生都要毁掉的姿态，很矛盾很奇怪吗？！”
韩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轻笑着说：“我确实又被洗脑了……他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上的小天使投胎下来的，我们的孩子很懂事，知道爸妈有难处，就主动回天上去了。等以后各方面条件成熟了，我们也都准备充分了，他还会再回来的。我们没有失去孩子，他只是回天堂里暂住一小段时间而已……这些话我当时听完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后来头脑清醒了以后，每一次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恶心。”
嗯，我听着也觉得特恶心。
韩冰又问我：“你现在也开始觉得我特别蠢了吧？”
我能怎么回答？如果点头说是，也就不用再往下聊了吧？
“呃，只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而已，可以理解。”我说。
韩冰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本来流产以后是要坐小月子的，比正常生产之后坐月子的时间少一半儿，总共也就十五天而已。但是我才坐了五天，他就催我出去找活儿挣钱。”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葛忠实的人渣程度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了。韩冰才刚失去孩子啊，他不安慰不想办法弄好吃的给她补身体也就算了，居然还催着她出去挣钱！良心让狗吃了吧！
“这种时候还催你出去挣钱，他还是不是人啊！”我气得都快跳起来了。
韩冰苦笑：“那女孩儿快要过生日了，他想送礼物。”
“卧！槽！”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真是绝世渣男，渣得突破天际了都！
“当然了，他跟我说的理由可不是这个。不然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继续跟他在一起了。”韩冰说：“我怀孕以前打两份工，早上送报纸，下午和晚上帮街坊邻居浆洗衣服，挣的不算少了，如果只是日常花销的话，我跟他两个人足够了。但他总是用各种理由管我要钱，所以日子就过得有点紧巴巴的。我小产休息的那几天里，送报的工作没了，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半，眼看着就要交不上房租了。”
“他说不能让他爸爸知道，我们俩在一起之后，把日子过得连房租都交不上。他爸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要是知道我们随时有流落街头的风险，更不可能愿意让他跟我在一起了，他家其余的亲戚知道的话也会对我印象不好。所以怀孕、流产、丢工作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得悄悄地把这一切都抹平掉，得让他爸和亲戚们看到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才会愿意接纳我。”
“我知道自己条件比他差，结婚也是我爸和全体村民逼着他们父子俩，才把婚事给办成了的。那时候闹得那么不愉快，他爸心里肯定对我有意见。我不希望自己在他爸心里永远都是负面的，所以就听了他的话，出去又找了一份工作。”
“那时候我不知道流产之后到底应该休息多久，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跟我讲过。我从小就没有妈，我爸是个男人，当然不可能跟我讲生理方面的事儿。我那时候所有的生理知识都是葛忠实告诉我的，我特别信任他。所以他跟我说流产之后适当运动有利于恢复的时候，我也相信了。”
“那段时间我下面天天流血，肚子也疼，整个人都虚得不行，甚至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我跟他说我扛不住，他就说我娇气，说别人那么大个孩子生出来，都还能下地干活呢，我就只是流个产而已，怎么可能那么严重？他说我不是虚，是懒。”
“他那么说我，我挺难受的。可是他又给我弄补品吃……其实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就是一碗面条上面加了个双黄蛋，不过是他亲手做的，就把我给感动到了。我觉得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话虽然难听，但实际上还是心疼我的。可是现在想想……那个鸡蛋还特么是花我的钱买来的！是我天天流着血东奔西跑、夜里还要用冷水洗几个小时的衣服换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