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渊没有回答她，只是仰望着那道来自于九天之上的玄光，语气郑重地说：“我向你承诺，永远不炼制爱情蛊，也不让地府里的阴兵阴将去寻找蛊王，但是作为交换……”他猛然抬手指向了我，一字一顿地说：“作为交换，你必须让我的妻子成为鬼仙！”
他的妻子……指的是我吗？我整个人都懵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别的什么条件都不要，唯独要让我成为鬼仙？
鬼仙也是仙啊！这……
我真的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萌小鬼倒是捂着小嘴笑得很开心，“嘻嘻，麻麻你成了鬼仙，就可以再孕育我一次，不用再担心受到天谴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感觉到过去的记忆被触动了，但脑子里的绝情蛊也马上苏醒过来，飞快地将那些记忆吞噬干净，只留给我难忍的疼痛。
虽然鬼王印带来的法力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了绝情蛊，让我在见到萌小鬼他爸的时候，心里不会再产生厌恶感，或许近距离接触的话也不会再像上次那么痛苦难当了……可也仅仅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只要蛊虫一天不死，我的记忆就无法恢复，更不可能找回从前的情感。
我知道我曾经非常爱萌小鬼他爸，或许现在也应该爱，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任何爱的感觉。
他对我，可能也是同样的。他说我是他的妻子，为我争取成仙的机会，可是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中并没有多少温柔和爱意。
他的情感也被蛊虫压制着，现在做出的所有行为，都是在理智和责任感的驱使之下做出来的——就如同我刚才说的那句：应该。
这是一种多么生硬的关系啊……而且他刚才还说了，永远不炼制爱情蛊，也不寻找蛊王，那也就意味着我们体内的绝情蛊永远无法清楚，意味着……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只能永远停留在目前的状态了。
永远。
一想到这里，我就感觉特别难过。
玄光之中，隐约可见一道白衣人影缓缓降下，衣袂飘飘，仙气十足。
“君子一诺千金，鬼王，你当真想好了吗？”玄光中的女子开口发问，声音清脆宛如泠泠仙泉，光是听着，都让人感觉莫名地通体舒泰，仿佛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一瞬间浸满了仙气，无与伦比地通透。
这就是仙人吗？原来这世上不光有鬼，有魔，有妖……还有仙。
弥渊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点头说：“我从来不屑于当什么君子，但我说过的话，也绝不会反悔。”
“如此就好。”
女仙语中带笑，看来这场协议马上就要达成了。
我脑子一热，冲口而出：“不行！我不同意！要光是承诺不炼制爱情蛊也就算了，那种伤天害理的东西就算给我我也不想用，但凭什么连蛊王都不能找了？要是永远都找不回来过去的记忆，那我就算当了神仙又能有什么意思！”
“沐棉，你别闹！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弥渊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冲着我说。
我已经从萌小鬼的口中知道，沐棉就是我前生的名字，但是骤然听到弥渊这么叫我，我还是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感觉可真是有点奇怪。
“我不想听什么解释，要么就让我恢复从前的记忆，要么……要么就让我以风芊浔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不要让我总是被过去羁绊。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我受够了，我不想这样，更不想永远这样！”我大声地说：“如果成仙的代价，是我永远都找不回自己的感情，那我才不要成什么仙！”
弥渊怒了，直接飞身来到我面前，用力抓着我的手腕质问：“那你考虑过我们的孩子吗？！你不成鬼仙，就不能摆脱天道的控制，不能重新孕育我们的孩子，让他真正地降生！他就永远只能是非人非鬼的状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浸泡一次三途河水，否则就无法维持灵体不散！你知道浸泡三途河水是痛苦的折磨吗？！你忍心让他永远受苦吗！”
我愣住了。
那一瞬的恍惚，让我觉得自己似乎站在奔流的河水边。那河水时清时浊，隐约可以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光团。他们是那么的脆弱，仿佛都有可能被湍急的河水冲散……尤其是那个小一点的光团，更是微弱至极，隐约还能看出里面藏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儿，稚嫩的五官全都紧紧地扭在一起，小嘴微微张着，像是在喊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一瞬间，我就觉得心如刀割。
“我、我不知道他会那么受苦……我愿意当鬼仙，我什么都愿意！”我慌张地改口，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弥渊这才松了口气，转身仰望玄光，恭敬地说：“玄女娘娘，她愿意了。”
我这才知道，玄光中的仙子竟然就是九天玄女，传说中深谙军事韬略的正义之神。《诗经》中那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说的就是她。
华夏文明的历史中一直都有神话的影子，但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古代人的想象，真没想到那些古书里记载的神祗真的存在。我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可是转念想想，我已经接受了萌小鬼和他爸的存在，而且还刚刚用法术杀死了一个蛇妖，现在见到神仙，好像也不应该太意外才对吧……毕竟我已经接触过那么多超自然的存在了。
我把怀里的萌小鬼抱得更紧了一点儿，在心里对他说：“放心，妈妈不会再让你受那样的罪了。”
比起三途河水给灵体带来的折磨，无法真正相爱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我相信换做任何一个母亲，都会做出跟我相同的选择。
“风芊浔，你确定不会后悔吗？”玄女这回问的是我。
我低头看着萌小鬼透亮的大眼睛，微笑着说：“是的，我不后悔。”
这世间有多少夫妻，在柴米油盐中耗光了爱情，只剩下亲情，不也一样可以相伴终老吗？那我和弥渊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曾经爱得感天动地，就算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也有萌小鬼这个爱情结晶作为见证呢。
那么往后的日子，靠亲情维系下去，又有什么不可以？
“麻麻……”
“嘘……”我示意萌小鬼不要出声，微笑着对他说：“妈妈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在妈妈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够了！”幽影声嘶力竭地咆哮，“别在我面前演什么情意绵绵的戏码！恶心！”
伴随着她的咆哮声，十几条触手破土而出。可是被玄女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一照，又全都化成灰消失了，速度快得像是根本不曾出现过似的。
要不是我跟鬼王印融合以后，法力提升了五感的敏锐程度，恐怕还来不及看清楚这么短暂的过程呢。
“幽影，你还不知悔改吗！”
玄女一声怒喝，原本柔和的玄光瞬间化作锁链，将幽影捆在原地。
但让我怎么都想不通的是，玄女发出的光芒似乎也会被幽影克制，只要接触到她的身体，就会溃散消失。所以那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捆绑，只能说是最大程度地限制了幽影的行动而已。
彼此相克，难道……
我望向弥渊，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却发现他的表情跟我一样惊讶。看来，他也同样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现象。
玄女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比刚才弱了几分，我终于能够看清楚她的面容……
她竟然跟幽影长得一模一样！
我惊得几乎要傻掉了，九天玄女，九幽之影……难道，难道她们其实是双生女吗？！
幽影癫狂地大叫：“我有什么好悔改的！就因为我是你的影子，就要永远受你的控制，按照你的喜好去行事吗？凭什么！”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不能违逆天道。”玄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不是妄图颠覆天道，我也不想把你封印这么多年。”
“呸！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根本就是害怕！害怕我的存在破坏了你在世人心中圣洁美好的形象！害怕大家知道，你其实也有阴暗面，你早就受够那些天规天条了！天帝杀了你的心上人，你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杀了他给你的心上人报仇！只是你不敢！你做不到！”
“我是因你而生的！是你先有了那些阴暗邪恶的想法，才会产生了我！承认吧！我就是你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你永远都抹煞不了我的存在，你杀不了我！”
幽影喊出这番话以后，场面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玄女一怒之下把我们也给灭口了……这种仙界秘辛，我真的不想知道啊……
玄女语气明显变得慌乱了：“闭嘴！从前那些不懂事的想法，我早就全都抛弃掉了！现在是你心心念念要破坏天道的规则！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我可以把你永远封印！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