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记录,我真的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同情弥渊了。原来他从出生的第一天起,不,甚至可以说是从在娘胎里孕育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被当成献祭物品看待的。
是的,物品。不是人。他的父亲、母亲、兄长,乃至于整个弥氏家族都没有把他当人看。从一开始,就抱着要把他牺牲掉的目的,制造出了他这个生命。
他的死亡日期,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决定好了。
决定这一切的,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的杀父仇人……
同时,也是他的祖先。
还有什么,可以比这更悲哀?
因为是祭品,所以无所谓什么学识品行,无所谓快乐还是痛苦,一切都可以是最低限度,只要他能活着就行。
只要他能活到那个预定的死亡日期就行。
其它的,全都不重要,没人在意。
其实从那个老鬼给他和他哥哥取的名字上,也能看出来这种差别对待。他哥哥叫弥天,他却叫弥渊,这是什么意思,天渊之别吗?
恐怕这体现的,就是他们两兄弟在“父亲”心目当中的地位了。
他哥哥虽然最后也逃不掉被夺舍的结局,但至少是名义上的继承人,也是那个老鬼未来几十年要用的身体。所以需要精心养护,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的,要让他的身体尽可能健康耐用,同时还要用心教养,培养他的学识气度,让他可以在外撑门面……
虽然都是被当成工具一样利用,虽然最后的结局都是难逃一死,但至少他哥哥的生命过程里享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有“父亲”的重视,有旁人的艳羡,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顶着光环的。
在“父亲”对他进行夺舍之前,他每天都是幸福的,荣耀的,高高在上的。
那些,是弥渊连一分钟都不曾享有过的。
苍言见我发愣,忍不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没有。”我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不是同情弥渊的时候,我们得赶快找到他的下落,这才是我跟苍言来到这里的目的。
只是,想要找到他,首先得能够追踪到弥兴业目前所在的位置才行。我原本以为能直接从鬼王嘴里知道答案,结果他却只是让我来这里找线索。我找了,并且也找到了,只是这答案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知道了弥兴业身体里藏着的其实是弥天纵的鬼魂,以及弥天纵从前的经历和野心,这些或许以后会有用,但对于寻找弥渊下落这件事可以说是毫无帮助。
花了这么多时间折腾一大圈,难道还是得靠自己才能找到吗?
我心里有点不痛快,甚至是在暗暗埋怨鬼王浪费我们的时间,查看弥天纵生死簿这种事情,难道就不能等我们找到弥渊了再做吗?我烦躁地随手合上弥天纵的生死簿,冲着苍言说:“这些信息没法解决眼下的问题,寻找弥渊可能还得靠你的异能,你要不要尝试着追踪一下?”
苍言说:“那得有他经常接触的物品充当媒介,你有吗?”
我无言以对。这个……真没有。
“现在怎么办?回去?”苍言问我。
我虽然心里万分不甘,但还是只能说:“貌似……只能先回去了。”我记得弥渊以前给过我一张信用卡,是他生前用过的,我刷过两次,后来就想不起来放哪儿了。得回去找找,万一还能找到呢?
我打算把生死簿放回架子上,结果刚一抬手,就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书里掉了出来。
那东西白白的小小的,差不多只有一截指头那么长,落在地上之后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直觉告诉我,那个东西肯定有用,于是我赶过去把它捡了起来,定睛打量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当场撒手把它扔出去。
这玩意不是像手指头,它特么的就是手指骨!
不用问,这肯定又是鬼王故意用法力制造出的线索,否则刚才我捧着生死簿翻看那么久,没道理发现不了里面夹着这么个东西。
苍言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问:“这是谁的手指骨?从哪里冒出来的?”
“生死簿里掉出来的,我也……”我本来想说我也不知道它是谁的,但话到嘴边时,心头忽然隐隐有了某种感应,于是非常笃定地改口道:“是弥天纵前生的指骨。”
“你确定吗?”苍言将信将疑。
我非常用力地点头:“绝对确定。”
苍言选择了相信我,直接拿走指骨攥在掌心里,开始闭目感应。
他的信任让我非常感动,因为说老实话,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种念头,而且还那么肯定它绝对就是事实。
或许是鬼王偷偷用了某种法术,把这种想法强行灌输给我了吧……可我真的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我胡思乱想着,心情很是复杂。
或许是前几次用法术跟弥渊正面硬抗的经历让我有了某种错觉吧,以为自己学会法术之后就变得很强了,可实际上,我甚至连自己是否被人用法术悄悄影响了思维都无法确定。这次也就算了,鬼王目前还需要借我的手去阻止幽影娘娘的恶行,暂时不会杀我,但下次呢?以后呢?
如果任何一个法力比我高强的人,都能悄无声息地影响我的思维、干扰我的判断,而我自己却毫无觉察……那是何等的可怕?
我开始觉得,自己目前所拥有的能力还远远不够,必须得抓紧一切时间努力修炼,让自己变得更强!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自保!
“找到了!”
苍言的惊呼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异常惨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显然是异能透支过度后的状态。我隐隐地有些心疼,忍不住问:“你……没事儿吧?”
“不要紧的。”苍言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说:“弥天纵身边的磁场非常混乱,对我的感知造成了很大干扰,我现在只能确定大致的方向而已……他在西南方向,距离这儿大概五六百公里。”
我地理水平一般般,没判断出来那个位置究竟是哪个省市,但不管是哪儿,就算是龙潭虎穴,为了弥渊我也是必须要去闯的。所以想太多根本没用,直接去吧!
我果断以血为媒,将周围方圆两百米内的阴气全部聚敛过来,凝成一只暗色的巨鸟——其实本来应该是凤凰的,可惜我法术不精,外加没见过真正的凤凰而且想象力十分有限,所以……最终凝聚出来的形象稍微有那么点儿抱歉。
好吧,其实是十分的抱歉。
不过其实外形什么的也不重要,能飞就行了。又不是去参加选美,丑点儿就丑点儿吧。
苍言望着眼前半实体的巨鸟,惊道:“这是什么法术?怎么还能召唤翼龙?!”
翼、翼龙……
我默默地咽了一口血,顺带着把嘴边那句“这其实是个凤凰”的话也一并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我自己也不信这玩意是凤凰。
……虽然我在凝聚的时候,心里想象的确实是凤凰。
“上来!咱们直接飞过去!”
我跳到巨鸟背上,冲着苍言伸出手。
苍言看着半实体状态的巨鸟,略略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咬牙跳了上来。
我结了个手印,巨鸟立刻仰头长啸,双翅振动扇起两团旋风,将附近的生死簿吹得一团糟。而我只来得及在心里冒出一个抱歉的念头,它就已经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带着我和苍言冲破了空间屏障,闯入阳界空间。
被炽烈的阳光一照,巨鸟身上的羽毛瞬间燃烧起来,它发出痛苦的啸叫,声音尖锐刺耳,震得我心头发颤眼冒金光,差点直接从它的背上摔下去。
幸好关键时刻苍言拉了我一把。
我惊魂未定地半趴在巨鸟背上,死死抓着它的羽毛,甚至还失手扯下来一小撮。
细密的刺痛遍布全身,我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感受到,同时也意识到……我现在已经是鬼魂状态了,其实根本不用害怕摔下去。
现在的我根本摔不死。
但阳光会让我非常不适。
当然也仅仅只是不舒服的程度而已,并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
这头巨鸟是我幻化出来的,面对阳光时的状态其实也跟我差不多——会感觉痛苦,但也仅此而已。
我稳下心神,快速检查了一番它的状态,发现火焰只是烧掉了一点点最表层的羽毛而已,完全不影响飞行。于是我果断咬破手指,在巨鸟背上画了一道符咒,封锁它的神智,强制它遵从我的命令迎着阳光飞行。
如果我能有足够高强的法力,其实可以让这头巨鸟拥有不输于人类的智慧,那样的话它将成为我对战时的绝好帮手,但可惜现在的我还没有那样的掌控力。所以,封锁神智让它成为纯粹的坐骑,或许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心中焦急,不断地运用法术催促巨鸟加快飞行速度,甚至已经顾不上去考虑,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飞行,会不会被普通老百姓看到,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之类。我此刻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必须得尽快找到弥渊。
晚一分钟,他就多一分钟危险。
我,现在只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