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翁老与师弟同时出师,两人拜别师父前往江湖游历。
翁老醉心于精进医术,而师弟却更加向往能成为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强者,为此做了许多江湖上不齿的事情,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从此相见不相认。
再后来,翁老偶然之下救了了年轻气盛被敌军毒倒的贺兰大将军,敬佩他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于是自愿当了军医,再后来年长些便跟着贺兰大将军来到了京城。
“自从我与师弟分别之后,我们两个便再也没有见过面。”翁老幽幽道。
贺兰烨被迫听了一堆的往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道了一声:“干我何事?”
语气中满是嫌弃。
翁老立即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子!当初若不是你小子刚出娘胎身体羸弱,我才不来这劳什子京城!还不快给我听下去!”
翁老平了平心绪,道:“我与师弟分别之前,偶然发现他曾试图制造出一种毒药,那毒药无色无味,银针也无法试探出来,其作用便是,使人极度虚弱,然后在无形中死去。”
“您是说,我遇见的那种毒可能是您师弟制出来的?”贺兰烨看向翁老。
后者点点头,道:“十有八九。”
“那翁老可知道如何炼制解药?”贺兰烨问道。
翁老摇摇头。道:“我与师弟闹翻之时,这种毒不过才炼制到一半罢了,我也没想到他真的能制造出来。”
贺兰烨握了握拳,道:“翁老,您可知您师弟现在人在何处?”
“孩子,”翁老拍了拍贺兰烨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也能猜到中这毒的人是谁,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不说我那师弟来无影去无踪,就算他此时现身,凭他登峰造极的功力,你们恐怕难以抓住他。”
贺兰烨抿了抿唇,道:“总得试一试。”
翁老道:“当务之急,是要保证别再让这种毒药进了皇帝的口!”
“为何?”贺兰烨道。
翁老叹了一口气,道:“师弟当年研制此药时,我曾看过他的手札,这种药中有一味药材是必定要放的,名字叫赤练花。”
“赤练花?”贺兰烨将这几个字反复念了一番,道:“这是什么药材?”
“赤练花是极热之地生长的一种花朵,你是京城人士,没听过实属正常,但是在江湖上盛传,赤练之毒,如跗骨之蛆,永世不得消除。”
贺兰烨心下一凛。
“这花本是一种生长在火山口里的雪白色花朵,待花朵成熟,这火山附近特生的赤练蛇便会闻香而至,这花香有着致幻的效果,闻了那花香的赤练蛇会一头撞死在花旁,久而久之,雪白的花朵便会被染红,这便是赤练花的由来。”翁老道:“成熟的赤练花有迷人心魄的效果,当初师弟无意中得了一朵赤练花,练成了一些毒药,无意中害了一些江湖上的侠士,我便是那时同师弟恩断义绝。”
贺兰烨拍了拍翁老,翁老摇头道:“没关系,只是当时师弟的赤练花和毒药已经用完,万万没想到这种毒药还会出现在世上!”
翁老紧紧抓住贺兰烨的手,道:“小子,你若是还想那人活下去,万万不能再让他接触这种毒药,否则就算是最后侥幸活下来,这种瘾也是很难戒掉的!”
“翁老放心。”贺兰烨坚定地点了点头,道:“还望翁老告知您师弟的名讳。”
翁老叹了一口气道:“当初走的时候我便发过誓,就当我这师弟已经死了,后来来了京城,便连他的消息也没有听过了,不过当时师弟已经颇有威名,现在恐怕更甚,你派人去打听毒医境无天即可。”
“毒医,境无天。”
*
“毒医境无天?”风远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惊讶。
贺兰烨道:“你认识他?”
风远原本是一个江湖组织里的头号杀手,后来厌倦打打杀杀的生活之后,特别有追求地脱离了组织,结果被组织追杀的时候遇上了随军征战的贺兰烨。
贺兰烨每次有什么不了解的江湖事情,都会问一问风远。
风远收了惊讶,面无表情汇报道:“境无天,三十年前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一手医术一手毒术,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十五年前被江湖正道全体追杀,最后只身一人逃到了白城千鬼峰上,五年后以千叶门门主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江湖上,一直到五年前退位让贤,将门主之位让给了大弟子寒绯。”
贺兰烨听到风远的汇报,沉默了许久,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追杀?”
“残害武林同僚,”风远道:“据说是利用武林同僚做药物实验。”
“那你可知道境无天有个师兄?”贺兰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风远丝毫没有察觉到贺兰烨的情绪变化,面无表情点头道:“知道啊,翁亥,三十年前与境无天一同出现在江湖上……”
“你知道温亥现在在何处吗?”贺兰烨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风远指了指后院方向:“药园。”
“……为何不告诉我?”贺兰烨简直要吐血。
“少爷没问。”
少爷没问,我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贺兰烨就这么嗅到了一丝欠扁的味道。
他双手支起额头,道:“你先下去吧。”我想静静。
风远拱了拱手,正欲下去,便听见贺兰烨又道了一声:“慢着。”
“你可能联系到寒绯?”贺兰烨道。
风远点头:“可以。”
“是否要属下去联系”这种主动的话风远是说不出来的。
“就给他飞鸽传书一封,看他是否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贺兰烨道。
“是。”风远见贺兰烨没有别的吩咐,才抱剑下去。
糟糕,工作量又增加了,风远一边退下一边想道。
贺兰烨抓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什么东西,这才摆了摆手,便见空荡荡的房梁上倏地跳下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半跪在地恭敬地等着贺兰烨指示。
“将这封信交给三皇子,记住,不得让第二人看见。”贺兰烨严肃道。
面具男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信,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三皇子,您来了。”阮公公拉开皇帝寝殿的大门,将宇文端迎进了殿中。
宇文端面上带着淡淡忧愁,慢慢走到皇上寝殿外,只见外边已经跪了一片面色哀戚的滕妾,顺带着几个年龄尚小的皇子公主,也都被拉着跪在冰冷的地上。
宇文端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走进了内殿。
内殿跪着的便是些地位高贵的妃子,宇文云瑞也随着跪在其中,见宇文端也来了,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
内殿中的人不敢摆出明显的哀色,只时不时啜泣几声。
宇文端目光触及龙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伏起时,瞳孔猛地一缩,脚步加快了几分,待离龙床近了些时,跪倒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
“父皇,父皇,儿臣来了,父皇可曾好些了?”宇文端跪得靠前些,清楚地看见龙床上的皇上头微微偏了偏,几个月前还有些肉的手上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手指微微颤动,眼珠无力地转了转,似在判断宇文端在何处。
宇文端赶紧道:“父皇,端儿来了,父皇!”
“三皇子莫要大声喧哗。”
宇文端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霎时让宇文端全身血液变凉。
宇文端转头,看向身后,道了一声:“贵妃娘娘。”
沈贵妃轻笑了一声,道:“皇上近来精神越发乏了,还请三皇子莫要惊扰了皇上清净,否则本宫可要赶人了。”
宇文端看着沈贵妃一脸的笑意,仿佛皇上没有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一样,心头火气升起,正想说点什么,手上突然被伸了一只柔柔的手,宇文端看向手的主人,云妃眼中噙着泪花,看着宇文端摇了摇头。
宇文端只得压下心中火气,垂头跪在地上,道:“是。”
沈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上前坐到了皇上身旁,轻柔地摇了摇皇上,道:“皇上,臣妾带了些健脾益气的甜汤来,皇上还请用些吧。”
说着一招手,接过宫女手中端着的一个瓷釉小碗。
皇上疲惫地睁开眼睛,凉凉地看着沈贵妃。
沈贵妃端着小碗的手轻轻一抖,里边汤药便洒出了些许。
沈贵妃连忙拿起帕子擦了擦,笑道:“皇上,您看臣妾,最近越发手笨了!”
而后她用汤匙搅了搅甜汤,盛起一汤匙甜汤送到皇上嘴边:“皇上可得好好吃饭,这样才能活得更长久不是?”
皇上深深看了看沈贵妃,最终微微张口,让沈贵妃将汤匙中的东西倒了进去。
宇文端偏过头,恰看见阮公公不忍地看着皇上,目中满是悲戚。
悲戚?宇文端一怔,倏地想到了贺兰烨送过来的那张纸条。
他克制自己缓缓转过头,看见沈贵妃如常喂皇上用了一碗甜汤,全身血液如同被冰冻了一般,整个身子僵硬地不能动。
沈氏!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宇文端拳头紧握,手上青筋暴起,云妃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变化,心上一惊,不动声色扯了扯宇文端,用自己宽大的朝服盖住了宇文端的手背。
宇文端松了手,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贵妃,默默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