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娇也搬张凳子坐下,认真把她跟叶岁岁的商量告诉阮广辉。
九华县全面开放,所有的乡镇都恢复集市,县城也允许个体经营。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是个人能够成为个体户,工厂也鼓励增产增销。
为了要增产增销,厂里难道就不会动脑筋?
就算现在没动,将来也会动。
等面粉厂一但动了脑筋,到时候成立个营业部,面粉、麦麸直营,别说叶岁岁的麦麸生意不保,就连阮思娇的面粉生意肯定也保不住,这不是杞人忧天。
面粉厂就离他们镇不到二十公里,周边几个镇也一样,大家骑个自行车就能去驮两袋麦麸回家,拉个架子车也能拉几袋麦麸回家。
这年头大家缺的不是力气,而是钱,能省一半的钱,别说跑二十公里,就算跑二百公里,说不定都有人干。
面粉厂就那么近,养猪的那些人家还能找不到?
叶洪波闹一场,打价格战,无疑是让面粉厂更快动这个脑筋罢了。
阮思娇跟叶岁岁商量,干脆她家把小吃店挪一挪,挨着阮思娇粮油店的这一间腾出来,中间打通一道门,面粉、麦麸一起卖。
这样不仅能治住叶洪波,还能跟面粉厂谈条件。
他们只要一个营业员的工资,就替面粉厂卖麦麸,还是零利润,伍厂长不会不答应。
他们还跟伍厂长谈了,十里铺周边几个镇不能有直营点,以保证周边几个镇有麦麸需求的养殖户都到十里铺来买麦麸。
朱芸跟叶洪波七拼八凑弄来的钱,这下子不说全打了水漂,也别想赚到一分钱。
他们还得天天拉着麦麸到街上,零利润把麦麸脱手。
要不然几千斤麦麸砸在手里怎么办?
阮广辉听着阮思娇讲这些,搞明白了一些事,却又觉得糊涂。
“面粉厂自己设立直营门面,面粉不是也能两毛一斤卖吗?”阮广辉问。
阮思娇摇头,“面粉都是十斤二十斤的卖,太麻烦。当然他也不能把麻烦甩给我,轻松的都留给自己。要让我卖面粉,不管零售还是批发,只要是咱们周围几个镇上的,都得从咱们这边过。”
阮思娇还跟先前一样,面粉零售两毛五,超过一百斤的算批发,一斤便宜两分钱。
“正式工的名额给你,三十块钱的工资可以给店里招一个营业员,不仅能帮着卖麦麸,连面粉也能一起给卖了,这难道不划算?”阮思娇问。
这么一想,他们倒是真划算了。
卖面粉的生意能保住,又得到一个正式工名额,还能多一个免费的营业员。
这生意,阮思娇其实还有另外的打算,今天就先不给她小叔说了,她小叔一下子不一定接受得了。
阮思娇跟阮广辉说另外一点,“往后鸡蛋糕的生意算咱俩的,直营点这边单算,你、我、岁岁各占三分之一。鸡蛋糕店跟小吃店用的面粉,从这边走批发价。”
走批发价,比直接从厂里拉,一斤贵三分钱。
不过赚的钱还是他们三个分,这一点阮广辉一点意见也没有。
阮思娇跟阮广辉解释清楚,还觉得挺有成就感。
鸡蛋糕店有阮广辉跟甄珠,小吃店有田华兰跟钱凤英,还有叶洪军给她俩帮忙。
叶岁岁闲下来,又做了擀面皮。
九华县本地有土凉皮、凉粉,却没有擀面皮这种小吃,天气越来越热,擀面皮自然大有销路。
擀面皮的原材料也是面粉,叶岁岁也卖三毛钱一碗,利润跟热干面、馄饨都差不多。
直营点这边请了一个人,阮思娇跟叶岁岁就收收钱,连进货都不用顾沉舟再抽空去,面粉厂直接送货到店,还包卸车。
她们把三家店料理清楚,俩人每天还能抽出更多的时间一起看书,反而比先前还轻松。
但叶洪波跟朱芸就不好过了。
那天伍立诚带着大货车,当众宣布阮记粮油店改成第三面粉厂的直营点,叶洪波架子车上那四袋麦麸就再没人问津。
他们好不容易才确定叶岁岁是从第三面粉厂进的货,又想尽一切办法凑钱,还去求了伍立诚好久,才弄到五千多斤麦麸。
要叶洪波跟朱芸不赚钱把麦麸处理掉吧,俩人不甘心。
这五千多斤麦麸,两口子可是下了老鼻子力气,用架子车一车一车拉回家的。
早点把叶岁岁的生意抢走的念头支撑着,叶洪波两口子整整拉了一夜,才把所有的麦麸拉回家。
他俩顾不得休息,又拉了几袋麦麸去镇上,就为了一大早抢叶岁岁的生意,恶心叶岁岁。
可结果,一斤麦麸也没卖掉!
两个没干过多少活的人,连着累了一整夜,拖着身子把那几袋麦麸拉回家,就倒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此后好几天,叶洪波两口子才终于歇过来。
身体歇过来了,可院子里那一大堆麦麸该怎么办?
现在拉镇上去,五分钱一斤卖掉?
那不是瞎耽误功夫吗!
想到一分钱也赚不上,叶洪波跟朱芸就懒得动弹。
俩人拖了几天,先前借钱的人家就上门了。
“朱芸,你不是说找着好生意,过几天就能还我家钱吗?”朱芸娘家堂嫂贺红梅上门要债,说话倒也没有不客气,毕竟一院子麦麸在那摆着。
可这会儿朱芸哪里弄钱还给贺红梅?
要不是朱芸把他们镇上改革开放,做生意如何赚钱在娘家吹嘘一通,贺红梅肯借钱给她?
说好了借给朱芸五十块钱,过几天还钱的时候朱芸要送贺红梅二十斤麦麸的。
“二嫂,”朱芸吱唔回答,“这不是麦麸还没卖完嘛,你再容我两天,我肯定把钱还你。”
麦麸堆了一院子,贺红梅不清楚十里铺这边的情况,以为朱芸是真的没把麦麸卖完。
“那你们尽快啊,我们镇上现在也开放了,我跟你堂哥商量着,看能不能也做点小生意呢。”贺红梅说。
朱芸满口答应,“二嫂你放心好了,等我这批麦麸卖了,马上就把钱给你送过去。”
贺红梅眼睛在麦麸上打转,朱芸看着就觉得肉疼。
他们这一堆麦麸别说根本卖不掉,就算忍着痛卖了,也肯定赚不到一分钱。
再给贺红梅二十斤?
那不就等于赔了钱吗?
给贺红梅二十斤麦麸,朱芸舍不得。
朱芸竟然还转着眼睛,把主意打到她这个娘家堂嫂的身上。
“二嫂,你刚才说你跟我二哥也想做点小生意?”朱芸问。
贺红梅正愁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呢,听朱芸这么说,贺红梅立刻问,“你有好门路?”
朱芸一拍大腿,“卖麦麸啊!我家这不都已经卖了好几天了吗?我跟你说,这麦麸在厂里拉的时候一斤六分钱,卖的时候一斤一毛钱,一斤的差价就四分钱呐。你想想,哪家养猪的一回不得买个五十斤一百斤的?”
贺红梅家里也养着一头猪,他们镇供销社卖的麦麸的确是一毛钱一斤。
贺红梅家所在的徐寨乡离县城远,离十里铺更远,消息闭塞的原因,贺红梅并不知道麦麸已经降到五分钱一斤了。
考虑半天,贺红梅终于点了头,“我回去跟你二哥商量商量。”
“那还商量啥,我还能骗你吗?”朱芸好不容易抓住个贺红梅,怎么也不肯放手。
贺红梅有些为难,“可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跟你二哥商量商量吧。”
“那怕啥,”朱芸说,“你不是骑车来的吗?我给你装上两袋,明天你上集去卖卖试试,真要不行,你再给我送回来不就行了?人家面粉厂不零售,一次最少拉一万斤才给开仓库。可咱啥关系?我家有生意还能不带着你们吗?”
朱芸一张嘴,在贺红梅面前吹得天花乱坠。
贺红梅倒不是个傻子,不过她家也有一头猪,带回去两袋麦麸倒也没啥。
就算她跟她男人不是做生意的料,到时候不会卖,也能给自己家的猪吃嘛。
六分钱一斤,比他们在供销社里买的便宜多了。
再说朱芸欠着他们家钱呢,拿不到钱心里总是揪得慌,拉点麦麸回去也不错。
这样想着,贺红梅终于点头,“行,那就听你的,我驮两袋麦麸走!”
这时候的自行车大架子,别说两百斤,就算三四百斤的东西,也能驮得起。
只要骑得动,车子反正不怕压。
朱芸叫叶洪波,两口子飞快把两袋麦麸绑在贺红梅车上,生怕装慢了贺红梅会反悔。
装完了,朱芸搓手,“二嫂,这……两袋麦麸总共十二块。”
“行勒,就当你提前还我钱了,我明天要是卖得好,再过来带。”贺红梅说着,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朱芸是想跟贺红梅要那十二块钱的,结果也没要到。
但转念一想,好歹也卖出去两百斤麦麸啊。
而且还是六分钱一斤卖掉的,两袋麦麸怎么说也赚了两块钱。
这跟朱芸原本想的生意红火没法比,可跟麦麸堆积成山卖不掉相比,又要好很多。
朱芸一高兴,跟叶洪波说,“今天好歹赚了两块钱,你去割点肉,咱俩吃了补补力气,回头再想办法接着卖!”
办法想不想得到还不知道,不过今天赚的这两块钱是花出去了。
第二天,贺红梅就又上门了,还带着朱芸那个娘家堂哥,还有朱芸娘家爸妈。
朱芸开门,看到贺红梅带来这么多人,立刻喜上眉稍。
看来她的麦麸在十里铺销不掉,却要在徐寨乡畅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