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容不得思考,凌上攻转身便奔了出去,到马厩牵了一匹马就往外追。
一路畅通无阻,追到了沙盗山上。
凌上攻担心阿木伤势,稍稍靠近了她,就开始放声大喊,“阿木,阿木,你快停下,你受伤了,你会没命的。”
然而那纵身骑马的人却没有丝毫停顿,对准山上一处悬崖疾冲了过去。
“不,阿木……”凌上攻目眦欲裂,声音几乎撕破空气,却不能阻止那女子下落的身影。
“族长,是慕远清,是他害了我……”
凌上攻扑到山坡前,只看到了一方柔软的绣帕,以及树枝断裂下落的声响。
阿木她,她摔下去了。
凌上攻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一直陪着她的阿木没了,她的最后一个族人,她最亲密的朋友,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阿木……”
她撕心裂肺的呼唤,却只有回声飘荡四周。
凌上攻跌坐在崖边,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她眼前忽的浮现一幕幕的场景。
那是许多许多年前。
阿木初初被救回来时,十分单薄瘦弱,脸上又挂着倔强,最爱戒备的望着别人,所以村子里很多小姑娘都不喜欢跟她玩。
唯独凌上攻,总是想着法的逗她,“阿木,阿木,今天我又捡了一个好东西,给你瞧瞧。”
小姑娘认真的伸出手来接,结果掉落在掌心的,竟是条还在吐着芯子的小青蛇。
即使性格冷漠内敛,她也终究只是个小孩子,立时就被吓得哭了。
凌上攻吓了一跳,笨拙去哄她,“对不起,是我错了,阿木,你不要哭了。我把阿爹送我的礼物给你好了,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她有些不舍的从袋子里掏出了个精美的海螺壳儿,有些心疼的放到了阿木的手里,“这是西域流传过来的玩意儿,听说放在耳朵上还能听见大海的声音呢,送给你了。”
“西域……”阿木的哭声停住了,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可是送给我,你不就没有了?”
“没事。”凌上攻一摆手,“说送给你就送你了,你拿着吧。”
小小年纪的凌上攻还不太会遮掩情绪,尽管手挥的十分爽利,眼底的心疼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
阿木若有若思的望着她,又看了看手里的海螺壳,低声道,“我们一起玩吧。”
“好啊。”凌上攻的双眼立时亮了。
自那以后,村子里就多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两人相伴多年,尽管阿木一直把她当做主人照顾,但在凌上攻的心里,阿木已经是姐妹,是亲人了。
现在,她的亲人死了,而且……尸骨无存。
凌上攻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只记得回过神时,已经躺在了军营的帐篷里。
她睁开眼,恍恍惚惚的喊了句,“阿木。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一声男子的叹息,仿佛是遗憾,又仿佛是内疚。
凌上攻扭过头,就看见慕远清站在床边,一张英挺的脸上满是憔悴,下巴上布满胡茬。
他定定的望着她,眼底有关怀,也有担忧,“你……你没事吧。”
凌上攻心底第一时间便是心疼,然而想起帐篷内的一幕,以及阿木临死前的那一句,她又突然心塞的不能自已。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慕远清,干脆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
慕远清最是惧怕她误会,当下紧张的脸都褶皱成了一团。他有心想解释,可想起凌上攻昏迷中含着泪呢喃的场景,又不忍刺激她,只能慢慢的垂下头,双手耷拉在身侧。
“你怎么不解释?”凌上攻突然抬起头,“慕远清,你怎么不跟我解释?”
慕远清戴上了一丝苦笑,“慕烈军在山崖下发现了阿木的……尸身。”
阿木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慕远清十分清楚。尽管阿木来勾引他这件事十分存疑,但阿木胸前的匕首是他捅进去的无疑。
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凌上攻说这些。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凌上攻十分平静,“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去,谁也活不了。”
慕远清十分意外,紧盯着凌上攻的双眼,低声道,“当时是我不察,中了迷药,那匕首也是我捅进去的……”
尽管十分担心凌上攻因此跟自己疏离,但隐瞒并不是慕远清的习惯。
凌上攻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没事吧。”
慕远清摇摇头,心底的大石总算微微放松了些,“毒性已解。”
“那就好。”凌上攻点了点头,自床上坐了起来,不声不响的下了地。
慕远清有些紧张,想要捉住她的手,“你要做什么去?”
“我想,去看看阿木。”她往右一侧,躲过了慕远清的手。
房间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慕远清紧张的望着凌上攻,嘴唇微张,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没事。”凌上攻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就是想去看看阿木,送她最后一程。”
慕远清沉默了。
凌上攻低下头,整理好衣裳,就出了房门。
阿木的尸体被运送回来,正放在她平日休息的营帐。肖羽,阿单,小鹤,莫老头,文清,这些熟悉的人都在。
他们围绕在阿木的尸身周围,或垂着头,或仰捂着脸,均是神情沉重。
瞧见凌上攻过来,他们非常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将最靠近阿木尸身的一边让了出来。
“夫人……”小鹤想说话,却被莫老头一把拽住了胳膊。
凌上攻木着一张脸,慢慢的走到阿木跟前,还未张口,眼泪就先一步掉落下来。
阿木静静地躺在那里,神色一如生前鲜活,她穿着浅色的裙子,双手摆在身前,面容祥和平静,像睡着了。
“阿木,阿木。”凌上攻轻轻呼唤两声,却没有人回应她。
再也不会有人回应她了,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叫她“族长”了。
凌上攻泪如泉涌。
和她一样伤心的还有阿单,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怔怔的站在凌上攻身后,望着阿木的尸身,眼底既有难过,也有愤恨。
“夫人,是谁害了阿木姑娘,是谁。”他双手握拳,恶狠狠的道,“我要杀了他,为阿木姑娘报仇。”
“对,杀了他为阿木姐姐报仇。”小鹤也仇恨的道。
凌上攻哭泣的表情怔住了,好大会子,她才呢喃着道,“是慕远清。”
“什么?”
所有人都愣了,阿单,小鹤都怔住了。
唯一知道内情的文清合上了手中的折扇,悲怆道,“当时情况有些复杂,阿木竟然去勾引了远清,远清也是出于自保才伤了阿木。”
他也很喜欢阿木这个姑娘,但慕远清的名声更重要,他得解释清楚,不能让慕远清的名声这般污了。
“不,不可能。”众人还没缓过神来,阿单疯狂的叫了起来,“阿木姑娘不可能勾引将军的,她那么珍视夫人,她怎么可能勾引将军,绝对不可能。”
没有人反驳他,这是实话,阿木对凌上攻的维护众人都看在眼里。
这军营里,谁都可能去勾引慕远清,唯独她不可能。
但当时,凌上攻看见的的的确确是她啊。
阿木的容貌,阿木的声音。如今躺在这里的,也是阿木的身躯。
凌上攻心底难受的想要抽搐,大脑更是要爆炸了,眼前的一切将她绕了进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阿木,又该怎么面对慕远清。
浓郁的悲恸将她包围,凌上攻再也无法强装淡漠,趴在阿木的尸身上便放声大哭。
众人被她的哭声惊动,也跟着落泪,阿单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堂堂七尺儿郎,满脸都是豆大的泪珠。
阿木,阿木,他心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她怎么就没了。
“阿木,阿木。”
凌上攻触摸到阿木冰冷的肌肤,下意识的想要去温暖她。
突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滑了一下。再摸却又没有了。
凌上攻心底有些起疑,站起身,仔仔细细的在阿木身上查询了一番,却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夫人,怎么了?”一直关心着这里的阿单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他说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阿木姑娘是不会勾引将军的,绝对不会的,夫人,你一定要明察啊。”
“我知道。”凌上攻低低的道,双手不停,仍旧在阿木的身上轻轻触碰。
忽然,那种滑一下的感觉又出现了。
凌上攻凝在原地,反复触摸方才滑一下的地方,神情逐渐变成不可置信。
慢慢的,她停下了动作,看向莫老头,凝声道,“莫老头,你过来一下。”
莫老头双手背在身后,叹着气走了过去,“怎么了夫人?”
“你摸一摸这里。”凌上攻蹙着眉头,指着阿木的脖颈低声道。
莫老头有些莫名,但还是伸出手触了触阿木的脖颈。
忽然,他像触电一般收回手,震惊的望着方才触摸过的地方,说不出话来。
“老莫……”凌上攻不敢置信的喊,“是不是……是不是我猜的那样?”
莫老头不敢说话,伸出手,将阿木的尸身翻了过来,并在她背后仔细摸索。
文清等人十分惊奇,问凌上攻,“莫老头这是在做什么?”
凌上攻蹙着眉头没有说话,这时,莫老头忽的放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一群人围了过去,瞧见莫老头手里捏了个细小的线头,而那线头,像是从阿木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般。
人的身体里当然不可能长出来线头,那就只有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