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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柚2025-06-12 10:114,322

16.

嫡皇子出生恰百日时,宫中举行了盛大的百日宴。

文武百官皆聚于此,觥筹交错,鼓乐齐鸣。

黑夜如墨染般,万籁俱寂之时,我正坐在殿内的花椅上,整个人沉浸在痛苦之中。

外面风声簌簌作响,纸窗发出吱嘎的声响,一下子被吹开。

我披上披风,缓缓向纸窗靠近,正当我要关窗之时,骤然间出现了一个人,我顿时一惊。

那人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将手指放于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借着黯淡的烛光,我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来人正是许知言,他一袭宝青罗衣,青丝被竹簪束起,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与当年曾经被称为「混世小魔王」的他截然不同。

阔别多年,再次见到故人,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

我轻声道:「许知言?」

他眼眸望向我,淡淡地「嗯」了一声,用玉指替我擦拭眼泪。

我和他面面相觑,此刻的我,万千言语想要破口而出,却始终哑口无言。

许知言突然弹了我的脑门一下,用手捏了捏我的脸。

他露出一丝滑稽的笑,薄唇轻启道:「笨蛋浅浅,终于找到你了,怎么过得这般惨啊?」

可现在并非叙旧的时刻,如若许知言被发现擅闯妃子寝宫,定是重罪难逃。

我推开他,语气急迫道:「许知言,快走。」

他一下握住了我的手,镇定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神情沮丧,宫中戒备森严,我怎么可能走的出去,离开这深宫呢?

若是被发现,后果将不堪,我压根不想连累他。

我只能劝慰道:「谢谢你的相救之恩,不过,这并非是你久留之地,你带不走我的。」

许知言盯着我死气沉沉的模样,撇了撇嘴,嘟囔道:「今日是小爷出场不当,它日定带浅浅逃离深渊。」

说罢,许知言做了个鬼脸,一下子飞蹿而去。

我轻叹一声,感觉他变了,却又感觉没变。

我做了错的抉择,囚于这深渊中,许知言的突然出现,为我暗沉已久的世界带来了希冀。

17.

我抬头仰望于空中悬浮的皎洁明月,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关于他的回忆。

许知言是许小侯爷,许侯爷与我阿爹是故交,交情甚好。

十岁的许知言是个纨绔子弟,许侯爷忍痛割爱将其送往边关磨炼心性。

彼时的我正七岁,他带着我一起爬树,一起捉蛐蛐,我带他一起烤羊腿,整日沉迷于寻乐之中。

被阿爹知晓后,狠狠教训了我俩一顿。

后来,传来阿爹阿娘被刺杀的噩耗,是许知言和苏叔父陪我度过了黑暗中的日子。

再后来,待我及笄礼过后,许知言要归返京城。

临行前他扬言日后定三书六娉,予我凤冠霞帔,娶我为妻。

可我一直把他当成亲兄长看待,便婉拒了许知言。

直至我想闯荡外面的世界,想做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向苏叔父辞别,写了一纸书信辞别许知言。

我离开了边关,再到现在,活成了这副鬼样子。

突然,屋门被打开,寒风呼啸吹来,凉意贯彻全身。

我的思绪也被打断,转身望去,是江烨。

他身着玄色袍服,乌黑的发丝散落,面颊红晕。

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朝我快步走来,拥入怀中。

我将他推开,我不想看见他,他又拥我入怀,呢喃道:「阿樱,今日是我们孩儿的百日宴,我立他为太子了。」

我顿时浑身颤抖,恨意滔天而来。

我心中冷笑,我们的孩子?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吗?江烨,你配吗?

他想向我索吻,俊秀的脸庞向我靠拢。

趁他现在神志不清,我一下子将他推倒在地,顺势给了他三个响亮的巴掌。

第一巴掌,是你欺我之债。

第二巴掌,是你负我之债。

第三巴掌,是为未出世的孩儿讨要。

红红的巴掌印映在他白皙的面庞,我真想现在就千刀万剐了这个负心汉。

我心生一计,趁现在夜深,我跟做贼似的,处处提防着四周,费力将他拖到御花园中。

他烂醉如泥般躺在那,我解气地踹了他一脚。

哼,等你被侍卫或宫女发现醉躺在这,成为自古帝王一大笑料吧。

18.

不久后,匈奴来犯,大肆侵袭北边边境。

边境人民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顾将军虽率领众多兵将,却依旧被匈奴打得连连颓败,落花流水。

我明白,我可以离宫的机会来了。

江烨此刻正愁得发急,眉头紧锁,我主动前往金銮殿拜见了他。

他看见我的一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脸上洋溢着喜悦,笑逐颜开。

我跪拜在地,淡然道:「想必陛下早知妾的身份,妾今日来正有一事相求。」

「何事?」江烨低沉的声音萦绕在我耳旁。

昔日熟悉的声音如今变得却如此陌生。

「请陛下封妾为将军,允妾出征边境,与匈奴作战。」我神色平静,眼眸与他对视。

「朕不同意。」江烨的眸子似发出寒光,死死凝视着我。

可我依旧坚定道:「边境人民正遭受水深火热之中,请陛下准许妾的请求。」

「况且苏家军骁勇善战,仅听命于苏家人,望陛下三思。」

我心意已决,我要借这次机会逃离皇宫。

不知何时,顾淑容挽着太后出现在我的面前,太后面色不悦,尖声道:「哀家允了。」

江烨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眉头紧锁,低吼了一声:「母后!」

太后依旧不依不挠道:「怎么?如今匈奴大举入侵边境,皇上还想把儿女情长放在前位吗?」

局面陷入了僵持。

过了半晌,江烨移步到我的面前,将我扶了起来。

他声音微颤道:「樱儿,你……你能再唤朕一声夜离吗?」语气中充满了乞求。

我嘴角弯了弯,淡然道:「妾谢陛下和太后恩准」。

说罢,我简单行了个礼,转身而去,我的余光瞥了江烨一眼,看见了他赤红的双眸。

简单收拾片刻,我带着小蝶离开了皇宫。

这深宫,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于宫门前,我伫立片刻,思索良久,支离破碎的回忆在我脑海不断浮现。

江烨是位好帝王,却也是个无情的帝王。

他是一代明君,却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君。

16岁的我以叶樱的身份入了深宫。

19岁的我以苏浅浅的身份逃离了深宫。

我转过身去,不料,抬眸间,望见了许知言。

他身着一袭红色锦袍,身材伟岸,双眸清澈有神,噙着一抹不羁的淡笑,立在宫墙之下。

他迎着光向我走来,眼尾捎些红晕,温柔道:「小爷我啊,来接你了,苏浅浅。」他将双臂张开。

他似乎早有预感我今日会离宫。

见到故人,我心中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我小步跑到他的身前,投入到他温暖的怀抱中,哽咽道:「好久不见,许兄长。」

许知言一听,面色不悦,攥起右拳轻捶在我的脑袋上。

他撅起嘴,不满道:「小爷我才不要做你兄长呢!」

好好好,是许知言。

我抹了抹眼泪,眉眼弯弯地望着他,道:「谢谢你啊,许知言。」

19.

边关事宜不容怠慢,即日起,我便启程赶往边关,许知言一路上护送着我。

一路快马策鞭,赶到边关时正值冰天雪地,天色暗淡,阴云席卷,黄沙滚滚。

入了军营,再见苏叔父,相拥而泣。

苏叔父怪自己没能管好我,受了这么多苦 ,称对不起我已经逝去的阿爹阿娘。

若是能回到当初,他定会万般阻拦我独自离行。

暖意从我心头涌过,所有的痛苦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咎由自取。

入夜,繁星点缀夜空,月色倾洒于大地。我和许知言坐在山丘上饮酒,身旁是几坛桑落酒。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何”

我捧起一坛酒一饮而下,醉意四起,我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一下将手搭在许知言的肩膀上,开口道:「许知言,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许知言未说什么,他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他抬起头,面色凝重道:「苏浅浅,小爷我要作为你的副将陪你一起上战场杀敌。」

不可能,我决不会同意他去的。

这次匈奴入侵规模之大,来势汹汹,战场杀敌九死一生,我压根不希望他出事。

「不可,我坚决不同意。」说罢,我便跳下山丘,离开了。

许知言生性执拗,我怕一会和他因为这件事起冲突。

没过几日,我带领苏家军奔赴战场与匈奴作战。

红日斜挂,摇摇欲坠,暮色四起,不计其数的黑鸦振翅盘旋于空,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

匈奴明火执仗、手握兵器,敲鼓震天,气势汹汹,他们凶猛而放肆,就像地狱的恶鬼咆哮般。

我身披银白铠甲骑在马背上,青丝随风飘扬,「众将士听我号令,护百姓,擒匈奴,冲啊!」

我将手中的剑高举,直冲天空,同时,我也抱着以身殉国的心态葬身于战场。

霎时,兵器的打斗声与嘶吼声混在一起。

朦胧中,我看见了许知言与匈奴打斗的身影。

当我逐渐看清时,猛然发现许知言背后有一小将手握剑柄快速向他刺去。

我慌张冲过去,替许知言挡下了这一剑,一阵痛意钻心而来。

我猛喷一口鲜血,倒在许知言的怀中。

我看着他的面容,抬起手轻抚他的脸,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许知言,我是不是要死了?」痛意阵阵袭来,我最终昏死了过去。

20.

我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阿爹问我:「愿不愿意成为一代女将,保家卫国?」

我的回答是愿意。

我一直仰慕于阿爹阿娘,如此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抛洒热血只为国为民。

再后来,阿爹阿娘出事后,苏叔父不准我与皇家之人接触。

甚至在我与外界接触时,苏叔父要求我隐姓埋名。

意识模糊之中,我仿佛听见了许知言的声音,他对我低吼道:「苏浅浅,你不准死,小爷我等了你三年。」

当我再次睁眼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军营的软榻上。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披头散发、眼圈乌黑的许知言。

再环望四周,我看见了焦急踱步的苏叔父和哀叹连连的医士。

许知言见我醒来,又惊又喜道:「浅浅,醒了。」

医士一听,快步朝我走来,惊喜道:「奇迹啊,真是奇迹!」

苏叔父也拥了上来,我看见他们憔悴的模样,泪水再次从我眼中涌出。

许知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我怒嗔道:「苏家浅浅,谁准你替小爷挡剑了?」

说罢,他停顿了下,眼神黯淡,眼眸微红,哽咽道:「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可是许知言,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有事的话,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苏叔父告诉我,那日战役,我身负重伤后,许知言像被战神附体一样。

他疯狂斩敌,击溃匈奴,匈奴仓皇北退。

我欣慰地望向许知言,对他连连赞许。

许知言讪讪一笑,戏谑道:「苏浅浅,你看小爷我战斗力如此强,快把我收了呗。」

我垂下眼睑,抱歉,许知言,我现在如此不堪,又怎能配得上你呢?

待我痊愈得差不多后,全胜的捷报已经传到京城,江烨传令要求我回京入宫接受赏赐。

我此生决不会再入宫,苏叔父也于心不忍,他替我回京接受赏赐,并且编织了谎言。

女将苏浅与匈奴作战突遭剧毒,返京途中毒发身亡。

21.

之后的日子,我再次选择浪迹天涯,之前的我都是穷游,而现在的我,可是富游。

我看着自己鼓鼓的囊袋,不禁乐开了花。

不过,我身后也多了一个「跟屁虫」许知言。

许知言不肯归京入仕,他与许侯爷对峙了许久。

许知言自小便是头「倔牛」,许侯爷拿许知言没法,便随他而去。

许知言对我说,余下的一生他要永远护着我,我被他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是我拥有不堪回首的过往,我问他不嫌弃我的过往吗,他一脸愧疚,紧握我的双手。

只是呢喃道:「浅浅,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护好你,让你身陷深渊。」

许知言,你真好,谢谢你。

又是一年花朝节灯会,一如往日热闹繁华,火树银花的灯市,人群如海般涌动,月色花影下。

我再遇江烨,他身着鎏金白袍,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彼时的我正戴着狐狸面具,手挽着一旁拿着冰糖葫芦的许知言。

我与江烨抬眸相视,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

他的双眸凄寒,眼底只见悲寂,整个人消瘦不少。

我瞥了一眼许知言,只见他捏紧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神情阴骘,我心中暗叫不好。

我猜测江烨应该认不出我,于是便佯装镇定。

我紧紧挽住许知言刚劲有力的手臂,快步走去,与江烨擦肩而过。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回头。

江烨,祝你成为千古明君,为苍生造福。

也祝你儿孙满堂,平安康乐。

再见亦是永世诀别。

过往浮沉云烟,就让它随着时间消逝而淡忘吧,爱恨皆散,身在困局,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

真正救赎我的人,是许知言,他将我从黑暗中拉出来,宛如天神降临,给予我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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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若浮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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