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公主和崔公子约好赏花那日,脸上仍有点泛红。
“殿下的肌肤还要再养养。”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不然今日先不上那样浓的妆了?”
语惜也劝:“殿下尊贵,淡妆就足够给旁人脸面了。”
“行了,不就是脸上发红吗,本宫不怪你就是了。”荣昌催促道,“快些给本宫上妆,别误了和崔公子约好的时辰。”
“你用心些,若是今日得了崔公子夸赞,本宫重重赏你。”
可赏花归来时,荣昌的脸色却阴沉得像暴雨来临前的天色。
她怒气冲冲地走进殿内,抬手就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护甲划过我的脸,勾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血肉模糊。
几乎和前几日在我额角砸出的伤连成一线。
我连忙跪下。
“废物!”荣昌斥了句,“还说有些本事,本宫看也不过如此!”
宫人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只有语惜敢上前哄她:“好主子,这是怎么了?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不管是什么事,陛下定会给主子一个交代的。”
“瑞安那个贱人!”荣昌一把拔下金钗,重重掷在脚边,“竟敢来勾引本宫的未婚夫,活腻了!”
似乎不解气,她又摔了四五个茶盏,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好些宫人的脸上都被划出血痕,却没一个敢抬手捂脸,更不敢痛呼出声,只能磕头求她:“殿下息怒。”
恳求声听在耳边,有些陌生。
伺候荣昌的宫人换得飞快,有的被她随口吩咐拖下去打死,有的被她发落去浣衣局洗衣。
如何处置,都看她的心情。
荣昌开口时,恨得咬牙切齿:“今日本宫同崔郎赏花,原本聊得正好,她却突然过来,与崔郎探讨什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她定是打听到了本宫在那,故意来搅局的!一副狐媚子模样,花枝招展的,勾得崔郎只顾着看她了,哪还顾得上本宫!”
我把头埋得很低,唇角弯起,无声的微笑。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瑞安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被教养得极好,容色倾城,又有咏絮之才,一向是王孙公子们追捧的对象。
崔公子更愿意搭理瑞安,也是人之常情。
早年宸妃得宠时,皇后正怀着瑞安,被宸妃气得险些小产,太医用尽浑身解数才保下瑞安,皇后却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至今未好。
后来宸妃被人下毒早逝,皇帝几乎罚遍了六宫,皇后也因此被扣了个管束不力的名头,被迫抄了百来遍佛经,又填进去一年的俸禄。
那时皇帝正怀念早逝的白月光,对荣昌格外宠爱,皇后只能忍气吞声。
可一晃十几年,后宫中新人不断,皇帝对荣昌的宠爱渐渐不如从前,反倒是皇后依旧稳坐中宫,母家在朝中也十分得力。
皇后忍了这么多年,也该出口气了。
5.
“殿下,崔公子他……”语惜向来伶牙俐齿,这会儿也停了几秒,才说,“他是眼瞎了,才会觉得瑞安公主更美。”
荣昌皱眉,甩了她一巴掌。
“是奴婢说错了。”语惜立马改口,“是瑞安不要脸,非要勾引公主的未婚夫。”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语惜是她身边伺候最久的宫人,当然知道什么话荣昌爱听,什么话自己不该说。
可她刚刚的那句瑞安更美……
是有心还是无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崔公子多看了几眼,本就不算什么错处。
殿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荣昌的护甲尖抬起了我的下巴:“想法子把本宫的脸变得再美些,不然……”
我瑟缩了一下,语带暗示:“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在妆饰上,奴婢已经尽力了。”
她眉心一皱,又要发火,却突然明白了什么,急忙问:“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别的办法?”
见我咬着唇,颇是为难的模样,荣昌尖锐的护甲一寸寸划过我的颈侧,语调里满是阴森的威胁:“你若说出来,本宫许你荣华富贵。”
“若不说,就带着你的法子去死吧。”
“本宫保证,你会死得很痛苦。”
会比姐姐那时更痛苦吗?
我下定决心似的闭了闭眼,落下几滴眼泪,颤着声音求饶:“奴婢说,奴婢说就是了。”
“那法子是当时的师傅临死前给我的,说是从前传下来的一种香粉,名叫美人面,据说制成之后,只要日日都用来涂抹全身,就能使面容白皙细腻,肌肤娇嫩,让女子更加美貌。”
荣昌眼前一亮。
我越发害怕起来,轻声劝她。
“可奴婢看记载里说,这香粉要花许多钱才能制成,涂上后,皮肤还会火辣辣地疼一个时辰,才能慢慢换掉老旧的肌肤,长出新的皮肉来。”
“根据记载,这香粉药性阴寒,对女子的身子也有些损伤,或许会让人不易有孕。”
可我说的,都是荣昌不在意的缺点。
她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哪怕损伤身体,也能让太医院给她开方调养。
至于不易有孕,就更简单了,难道崔家会为了她没有孩子,就休了公主吗?
“你老老实实把法子说出来,有没有用,本宫都不怪你。”荣昌把腕上的翡翠镯子摘下来,给我带上,“赏你了。”
“现在可以说了?”
当然可以,这方子本就是师傅临终前,参照姐姐信中写下的荣昌的脉案,为她定制的。
我怎么会不给她?
6.
那张方子里,有不少名贵的药材与香料,且件件都要用品质最好的,稍次些都不行,连研磨的碾子,都要用最上等的白玉。
和这些东西比起来,金箔南珠只能算这方子里不值钱的小小点缀。
荣昌每月的花费都会超过公主的用度,但超出的部分不多,皇后也不好同她计较。
不过,她这个月的花费,实在超出了份例太多。
皇后挑了个她去和崔公子见面的日子,让人把我和语惜“请”了过去。
凤仪宫中檀香袅袅,皇后坐在上首:“本宫听闻,荣昌之所以要那么多好东西,是因为你献了张方子给她?”
我手心冒出汗来,只能应是。
“那张方子,本宫给太医瞧过了,长久涂抹伤身,体质若太阴寒,人也会虚弱,直到油尽灯枯。”皇后一语道出这方子的缺点,慢悠悠地饮了口茶,“谋害公主这一条,就够你死八百次了。”
“可娘娘并不想要奴婢的性命,不是么?”我大着胆子,抬眼看她。
否则她作为六宫之主,有一万种手段,无声无息地处置一个宫女。
“确实如此。”皇后微微颔首,“本宫发现方子不对后,替你封了太医院的口。”
在双方底牌未明的时候,皇后就默契地与我完成了一次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宫本应留下你的。”皇后抬抬手,屏退左右,“可你身份不明,又有这样厉害的手段,留着你始终是个隐患。”
她点点手边的另一只茶盏:“看在你也算帮了本宫的份上,这毒不会让人痛苦,睡一觉便好了。”
话里暗示的意味已很明显,我必须解释自己的身份,再给皇后一个留下我性命的理由,才能活着离开凤仪宫。
“娘娘生了瑞安后,腹部的纹路就一直无法消除,因奴婢的姐姐擅长去除疤痕,娘娘曾暗中召来奴婢的姐姐看过,可这种纹路生出便是永久,姐姐也无计可施。”我说。
“但姐姐给娘娘做了次针灸,又留下了详细的穴位顺序和行针深浅,用于缓解娘娘生育后留下的腰疼。”
“姐姐写信回来时,曾在信中提起此事。”
皇后面色微变,却又很快恍然,叹息道:“罢了,本宫确实欠你姐姐一个人情。”
“娘娘应当留奴婢一命,因为奴婢还有最后一步棋,想等到她成婚前,再落子。”
“到时娘娘只需联络……”
就可以彻底除掉荣昌,出了她心里这么多年的那口气。
7.
我和语惜回去后,荣昌也只是随口问了句:“皇后没为难你们吧?”
我们都摇头说没有,奉承荣昌说是因为她得陛下宠爱,才让皇后不敢为难我们。
她果然得意,没再追问什么。
我和语惜对视一眼,默默低下头。
荣昌公主,已经被皇后养废了。
太过宠爱,本就是一种捧杀,皇后多年来有意纵容她,让她毫不费力地拥有最好的东西,也几乎没有责骂过她。
对荣昌来说,别人要看她脸色,宠着她,哄她开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生活里的一切都来得太简单,所以对我和语惜的说辞,她只会觉得理所应当,并不会再去费脑子深究。
那天的事不是我的错觉,语惜表面是荣昌的宫女,其实是皇后的人。
皇后借着查账叫走我们两个,不过是要叮嘱语惜,要她在合适的时候,拿话激一激荣昌,让荣昌能一直用那盒香粉涂抹全身。
其实皇后根本不用这么费力。
在荣昌眼里,贵的就是好的,而她就应该用最贵最好的东西。
耗费了如此多人力物力,才做成的香粉,当然是最好的。
当晚,她沐浴过后,就将那香粉涂到了身上。
“本宫感觉,也就一点点痛啊。”荣昌一边涂,一边还有心思跟我们两人闲话,“你这方子可不能让旁人知道,不然只要受一点疼痛就能变美,天上女子岂不是都会抢着涂上。”
“旁人哪有公主这样受宠,能动用这么多名贵的物事,制成小小的一盒香粉。”我看着她把香粉往身上涂,心情很好地奉承,“这样好的东西,当然只有顶顶尊贵的公主才配用了。”
“算你嘴甜。”荣昌被我哄得一笑,往身上涂得更起劲了。
白色的香粉很快就融进她的肌肤,不见踪迹。
一如我和姐姐的血迹,都不知落在了长乐宫的何处,寻不到踪影。
8.
这香粉荣昌涂了一个月,便有了效果。
后妃们见到她时,纷纷惊讶:“公主新得的方子竟这样好?如今瞧着,公主肤如凝脂,白嫩得跟天仙似的。”
一白遮百丑。
有这样的皮肤,再由我替她画上妆容,她的容貌果然比之前美了不少。
从前在心里暗自抗拒这门亲事的崔公子,也很快就对荣昌热络起来。
短短几日,两人便已经是互赠礼物,表露心迹的关系了。
荣昌收了他的玉佩,便也琢磨着给他绣个香囊。
反正绣样有绣娘们递来册子,让她选一个模样漂亮的,她只要照着图案,一针针绣上去便是。
荣昌向来千娇万宠地长大,这是头一回给人绣东西。
大概是不太熟练,一针刺歪,扎在指腹上,冒出几滴新鲜的血珠来。
她没怎么在意地将血珠吸进口中,接着穿针引线。
所以她也没注意,那几滴血红得有些不正常。
大概是被她白净的肌肤衬托,看起来竟有点发黑。
晚间涂上香粉时,荣昌的语气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轻松了。
“本宫怎么觉得,这香粉用着,比一个月前要痛些?”荣昌微微皱眉,额角渗出薄汗来。
“公主若是觉得痛,就不用了吧。”语惜一脸心疼她的模样,“这药粉虽然有些作用,但公主实在不必为了漂亮,吃这么大的苦。”
这话一出,更坚定了荣昌的决心。
从小她就被人说长得不如母妃漂亮,后来又从假山上摔下来,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算是破了相。
她对崔公子一见倾心,又费尽心思,找来姐姐替她治好疤痕,最后为了一句美貌,要了姐姐的命。
桩桩件件,早就说明她对外貌的追求,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痛一点又怎么样,为了漂亮,这点代价,荣昌还是愿意承受的。
“无妨。”她忍着疼痛,咬牙道,“如果真的痛得受不了了,再停下不用就是了。”
这话听着很耳熟。
小时候,在赌坊的门外,我好像也听见不少人这样说过。
“如果真的把家产都输进去了,就收手不赌了。”
那些人真的会收手吗?
会的,在他们闭上眼睛的那一天。
人一旦上瘾,要再戒掉,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9.
随着荣昌一天天变美,她的身形也清瘦了几分。
虽然她觉得自己瘦了更好看,但出于小心,她还是请来太医,为她诊脉。
太医早就都被皇后掌控,自然不会说半句不好。
“殿下近日是不是吃得少了?食欲不振,多少会有些体虚。”太医道,“可是入夏后有些没胃口?臣为殿下开一副能健脾开胃的方子,殿下吃上几日看看?”
“若能多吃些,公主便不会消瘦了。”
“最近倒是真的没吃多少东西。”荣昌知道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后,神色也放松了许多,笑道,“太医也知道本宫快大婚了,若是吃得太多,到时穿上婚服,也不漂亮了。”
“一生一次的大事,还是漂亮点好。”
话是这样说,看到御膳房端来她喜欢的凤尾鱼翅时,荣昌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语惜和我都在旁边劝她喜欢就多吃些吧,大概是脸上挂不住,荣昌很快就挥了挥手,让我们把菜撤下去。
“公主已经很漂亮了。”我开口劝她,“成婚那日,崔公子必定会被公主惊艳的。”
他们两人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荣昌闻言,微微红了脸。
方才因为没吃到菜生出的那点情绪,也在提起崔公子后,被甜蜜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过我哄得了一次,哄不了一世。
再看到桌上有油重的大菜时,或许是因为多日没有吃饱的烦躁,荣昌发了很大的火,下令御膳房不许再给她端来这样油腻的菜。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输光了家里的钱,我们吃不起饭的日子。
能沾到点油星,都足够回味好久。
可在荣昌这里,这些菜可以说摔就摔,说倒就倒。
“这些人都没安好心。”荣昌气得脸色泛红,难得的多了几分血色,“他们就是想馋我,想让我不那么漂亮。”
“我母妃可是当年京城里最美的,崔郎也是京中男子里最好看的。”
我连声附和,转头才揣着银子去御膳房赔罪。
要知道御膳房每日的份例都有定数,给公主奉上几道菜,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规矩里的。
荣昌突然要他们放弃所有油重的菜,就意味着御膳房要立刻拿其他菜式补上。
“给各位师傅添麻烦了。”我客气地递去一张张银票,“殿下快出嫁了,想更漂亮些。”
“只能辛苦师傅们,这些日子多多上心了。”
师傅们收了银子,态度都好了不少。
这个说他负责早膳,一定不让公主见到半点油星。
那个说他从前做过素斋,再给公主准备些就是了。
御膳房的师傅们都有些本事,重新端上来的菜虽然比不上那些大鱼大肉,但也算得上味道不错。
可婚事渐渐近了,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菜,荣昌也不会吃得太多。
用上半碗一碗,就让人撤了。
至于她不那么好看的脸色,也都被我用妆粉掩盖过去。
私下里,语惜看我的眼神复杂:“从前只听说过杀人要诛心,这还是第一回见,用诛心来杀人的。”
“语惜姐言重了。”我只是微笑,“公主想要漂亮,奴婢只是给了她漂亮而已。”
她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给她了。
那么,我想要的东西,她也是时候给我了。
10.
姐姐忌日那天,我在荣昌的香粉中,加了最后一味药。
这香粉制作的步骤繁杂,耗费的金银也多,荣昌一月要做几盒,早就超过了她的份例。
但皇后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会跳出来自找没趣了。
其实我的计划能这么顺利,也要感谢荣昌,她在宫里竟然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忠心为她的宫人。
宸妃身边的宫人早就全被送去妃陵陪葬,而荣昌这十六年,也没能养出一个心腹。
我将香粉混合均匀,放回了原位。
现在她涂上香粉的时候,已经不再觉得痛了。
当那点疼痛成了习惯,就容易被人忽略。
荣昌照常涂过香粉,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时,习惯性地把手伸出锦被,等着宫人服侍她更衣。
柔软的绸缎顺着她的手臂滑下去,露出肌肤。
荣昌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人上前,立刻有了火气:“没看见本宫醒了?磨蹭什么呢?”
拿着衣服的宫女却像见了鬼,踉跄了几步,腿一软,跪在地上:“殿下,你身上……”
荣昌揉了揉眼睛,低头去看。
“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一把掀开被子,又扯开自己的寝衣。
只见她好不容易养出的娇嫩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疤痕。
每一条,都像极了姐姐治好她之前,她脸上的那道黑色疤痕。
这些疤痕密密麻麻,铺满了她的全身。
荣昌僵在原地,过了几秒,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指尖之下,是她熟悉的那种疤痕的纹路。
我和语惜匆匆赶到她的床前时,荣昌已经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床幔层层放下,把她的床和她一起围在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荣昌喃喃,“本宫怎么会这样?”
“是有人来索命了?”
“语惜,你去安排,给他们做场法事,让他们别缠着本宫了。”
可到底是要给谁做呢?
荣昌留下疤痕之后,就责怪身边的宫人没保护好自己,把他们都找理由赐死了。
时隔数年,荣昌当然不记得那些宫人都是谁了。
语惜面露为难之色,口中还是安慰道:“好,奴婢去查一查,当年都有谁。”
“奴婢以为,殿下或许是病了。”我提议,“不如把情况写明,张榜寻找天下名医,说不定有人能治好公主。”
“名医……对对对,我要名医。”荣昌多了点希望,一只手从帐幔中伸出,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只要能让本宫美貌如初,你想要什么本宫都能给你。”
“殿下可是糊涂了。”我将她的手推开,语气温柔,“奴婢可不是什么名医。”
我只是个开胭脂水粉店的。
为了试出让蛊毒发作得最好的配方,我把店都卖了,换了不少钱。
那日我让皇后留下我的理由便是,我还有一味蛊毒,是师傅压箱底的宝贝。
给荣昌的香粉配方确实阴寒,可哪怕她每日都涂,要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也要耗费十几年。
不过几个月,那点香粉带来的阴寒,不足以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有什么大问题。
但气虚体弱,已经足够让蛊毒在一夜之间,就完全发作出来了。
这一味蛊毒,就是我在姐姐的忌日,要送给荣昌的大礼。
宫中的太医们有了皇后的授意,都说荣昌这次的疤痕来得古怪,自己也没办法。
这也不怪他们,医者擅长治病,可蛊毒并不是一种能治好的病。
皇帝果然宠爱荣昌,听说她出事,寻找名医的皇榜立刻贴遍了京城。
如同那年他为了荣昌的一道疤痕,把皇榜贴得到处都是。
皇后对此也很是关心,陪着皇帝前来探病时,还提了一句:“前些年荣昌不是寻过一个女医吗,那女医有些本事,将她脸上的疤痕都治好了。”
“皇后不提,朕还真没想起来。”皇帝说,“那就让人再去她的家乡请她入宫,来为公主治好疤痕吧。”
活着的人不能违抗皇命。
可姐姐早就已经不在了。
等待神医的时间里,荣昌逐渐不正常起来。
她时而笑着,在镜前端坐,说自己已经变得好看了,崔郎肯定会喜欢。
时而流泪,拿着崔公子送的玉佩,神情低落,说自己如今这个模样,肯定配不上崔公子。
我承认,那位崔公子确实生得不错。
可我不理解,荣昌身为公主,为什么能惦记他到这个地步。
我不信她不知道崔公子是为了让她不高兴,才故意说姐姐美貌的。
可她心里不想相信崔公子不愿与她成婚,为了那点嫉妒,要了姐姐的命。
公主的命,比女医的尊贵么?
或许没有吧。
我看着她吐出来的血也打湿了地毯,这样想着。
公主的血,也是会消失的。
11.
皇榜贴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名医。
可荣昌与崔公子的婚期,是一天天近了。
派去寻找女医的人回来的当日,皇后联络过的国师也进了宫。
女医在离开京城后,被山贼带走,不知所踪。
国师说,荣昌是不吉之人,身上不断冒出的黑色疤痕就是证据。
从前为她治好疤痕的女医,就是被荣昌连累,才得了如此下场。
如今上天让她长了这么多黑色疤痕,就是在告诉天子,此人大凶。
如果皇帝执意要留下荣昌,天子和百姓都会受到连累。
皇家最信天象与命数。
到底是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皇帝心中不忍。
可不知是谁,把国师的话传了出去,一时满城风雨。
“我就说那个公主性情跋扈,不是什么好人?”
“身上长满黑色疤痕,那不是怪物吗?”
朝臣们更是吵得不可开交,逼着皇帝松了口,下了赐死的旨意。
从来都在决定旁人生死的荣昌,也被皇帝定了生死。
皇帝到底不忍,赐的是毒酒、白绫、匕首。
我关上宫门,拿起匕首,走进了荣昌的寝殿。
很快,里面传来荣昌不可置信的痛呼:“你怎么敢!”
但没过多久,她的声音就消失了。
没有舌头的人,是说不出话的。
该还给姐姐的,我都要她还。
姐姐,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