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现在的场面正合我意,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晓涵和陈雨佳,这下至少在宿舍吵架的时候,更有优势。
周四下午是体育课,我选了比较擅长的网球,周宁也选了这门,因为这门课要自备网球拍,李晓涵和陈雨佳选了不用工具的八段锦。
老师讲解完动作后,就让人两两组队练习。
课间休息的过程中队友拉着我去自动贩卖机买水,回去的路上却看见周宁鬼鬼祟祟地朝着体育场背后走去。
我懒得管她去干什么,又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了一个身影。
明明只是一个影子,我却感觉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脖子好像被一只手扼住,无法呼吸。
“你怎么了?”
队友看我状态不对。
我忍着内心的恐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有点拉肚子,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舍友什么反应,拔腿就跑。
我一直跑一直跑,风声自我耳边刮过,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听不见。
回到车里我才开始大口喘气,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以后你就是我儿子的童养媳,你叫牛花花,知道吗?”
“跑?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断你的腿,我打死你!”
“把她给我拴在猪圈里,饿她几天就老实了。”
那些话我明明已经忘记了,此刻又好像有人在我耳边反复播放。
手边摆着一瓶苯巴比妥,我抄起药瓶,拧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两粒,苦涩的药粒在我嘴里划开,我靠在座椅上,静待药效发挥。
不知道过了多久,情绪趋于稳定后,我开车去了安珩的公司。
前台看见我来了,立刻给我按了总裁专用电梯,到了办公室,安珩还在开会,我直接冲了进去。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都先出去吧。”安珩先是一惊,然后又镇定了下来。
下属不敢多说,假装无视我,走了出去,最后还把门给带上了。
“牛强出来了,你知不知道,他出来了!”
“我看见他了,他出来了,他出来了。”
想到那张恶心的脸,那段可怕的经历,我就几欲作呕。
8
我五岁的时候,安珩过生日,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动物园,我缠着他硬是让他带上我,然后我就被拐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我一睁眼,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牛强走进来,说我是她儿子的童养媳,等来月经了就要嫁给他儿子给他生孩子。
我害怕极了,可是我一哭,他们就会打我。
村里一个跟我同龄的女孩儿告诉我,可以等天黑了往山后跑,一直跑一直跑,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我还没跑出村子,就被抓住了。
牛强用了很多东西打我,有皮带,有鞋底子,有手臂粗的柴火棍子,打完了我又找了根绳子,一头套着我的脖子,一头套在猪圈里。
安珩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饿了三天三夜,身上沾满了猪屎。
回家后的好几年,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妈带着我去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带我去了世界各个地方。
我花了很多时间重新找回自己,安珩告诉我,牛强被判了十年,可我更希望他死。
我知道安珩为我做了很多了,在我不会说话的那段时间,家里鸡飞狗跳,我看见一个中年男性我就会发疯,我会砸东西,我会尖叫,我会用脑袋哐哐撞墙。
一个亲戚在我面前说:“你还被你哥救回来了,世界上那么多被拐卖的人,最后找都找不回来,矫情什么?”
难道我被找回来了,我所受的一切就应该被一笔勾销吗?我的痛苦就不是痛苦吗?
那天安珩生了好大的气,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再也不跟那家来往。
“别怕,别怕,我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安珩把我拥在怀里,反复重复这句话。
我相信安珩,情绪散去后我更关心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学校里,周宁和牛强认识吗?这些都是问题。
“我会查清楚,别想了,睡吧。”
安珩为我掖好了被子,我抓住他的手:“我要知道所有。”
“好,睡吧。”
安珩用了几天才查出来的东西,却被李晓涵无意间发现了。
“她最近应该很缺钱吧,为数不多的几个真包都被卖了,我那天在宿舍拉着床帘睡觉,她以为我不在,接了个电话,那头好像是他爸。”
“但是她又说他爸从小就把她卖了,现在没钱了想到她了什么的,她还哭了,我一直等她走了才下床,想上厕所都不敢露面。”
果然,许珩顺着这条线,很快就查到,周宁其实是牛强的第五个女儿,因为家里养不起,就用两千块钱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转手,才到了现在的家庭,名字也改成了周宁。
牛强因为坐牢,老婆孩子都跑了,出狱后家徒四壁,没办法,他想到了这个被卖掉的女儿。
周宁最近陆陆续续卖了很多奢侈品,钱都给了牛强,可惜这些都是从我这里偷走的,牛强一个人来帝都,花钱大手大脚,一门心思吸血。
我请了半个月的假,没有回学校上课,我一直呆在公寓里,画漫画,读者们说我最近多吃保肝片。
从猪圈里被拯救出来后,我有段时间眼前总会看见一些抽象的,狰狞的黑白线条,我将这些用一个故事表现出来,我妈帮我上传到网上,没想到有人喜欢。
我妈帮我买了画笔,数位板,鼓励我继续画下去,一步步才走到了现在。
回到学校后,我照常上课,某天下午下课后下起了大雨,刚好车坏了我也没有开车,李晓涵提议让我回宿舍住一晚,可以跟她挤一下。
我想了想同意了。
9
陈雨佳下课后就去了图书馆,一直到十点钟闭馆了才回来,两个小时后,周宁才回了宿舍。
看见我之后她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洗完澡后就上床睡觉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带了只手表,是限量款,上床前我把她放在了李晓涵的桌子上。
早上起来,原本放表的地方已经空了,我拿起课本去上了早八。
安珩的动作很快,牛强染上了赌瘾,最近来要钱的频率越来越多了,好几次都守在宿舍楼下,拦着周宁问她要钱。
有一次,陈雨佳只是跟周宁说了句话,被牛强看见了,于是他便拦住陈雨佳,让陈雨佳借给他钱,把人吓得嚎啕大哭,在我家里住了半个月不敢回宿舍。
辅导员知道后,让校门口的保安把人挡在外面,可惜你永远不能想象人的底线在哪里。
牛强找来了一群媒体,在校门口拉起了横幅,控诉周宁这个女儿。
网络媒体的嗅觉就像猎狗一样灵敏,为了营造爆点,他们刻意模糊周宁是被卖掉的事实,而且放出周宁的社交软件截图,里面都是一些炫富的内容。
网友的仇富心里被激发,“富家女拒认亲生父亲”等话题也越来越火爆。
这下周宁彻底成了我们学校的红人,安家千金的假身份也不攻自破。
不少人曾经都被她的假身份恐吓过,威胁过,如今假面消失,反噬也随之到来。
走在学校里,处处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的样子被发在了网上,无数网友进行点评,他的行为对学校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学校让她暂时休学,回去处理一下再回来上课。
10
可是她一走,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深夜我正准备睡觉,接到了她的电话。
“安羽,你救救我,我求你,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开车赶到的时候,她正在郊区的一个公共男厕所里躲着,脸颊高高肿起,一只眼睛淤紫,像一只熊猫。
看见我来了,她想要撑着墙壁站起来,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只能爬到我面前。
“安羽,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你那么厉害,你一定可以救我的,我求你了,求你了!”
说着就开始哐哐磕头。
厕所里实在是臭不可闻,我先让她上了车。
牛强收不到周宁给的钱,于是就打起了其他的主意,收了村子里人十万块钱的彩礼,准备把周宁卖掉。
因为周宁是大学生,有文化,所以价格自然也高,那家人先给了五万,剩下的五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周宁不同意,他就用对我的方法对她,将她打一顿,捆起来,准备带回去。
幸好牛强赌瘾大,看见周宁装晕,以为她是听话了,就拿着钱继续赌去了,这才给她钻了空子,逃了出来。
我把她送去了酒店,先让她洗了个澡再跟我说话。
“我的表是你拿的吧。卖了三十万。”
我直接开门见山,我的手表是故意让她拿走的,上面都有编号,只要她出手,就能查到。
只是那只手表价值几百万,三十万属实是贱卖了。
“对不起,我错了,这钱我一分没用,都在我卡里,我还你还你。”
周宁哆哆嗦嗦的从包包里掏出银行卡,递到我面前。
我抬手拒绝:“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去自首并且举报牛强买卖妇女和赌博,我会出具谅解书,尽量让你少关几年,这样你和他都在监狱里,绝对安全。”
周宁猛地抬头看向我,嘴里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种,你拿着三十万走,我不会报警,可我也不会管你,不管你是被抓回去还是躲在哪里,三十万,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件衣服,对你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女人来说,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后一笔大额财产。”
“我在顶楼的总统套房,明天早上八点,给我你的答案。”
我走了出去,不再看她。
第二天一早,周宁站在了我的门口:“我去自首。”
我开车送她到了警察局,而我则是去找律师开具谅解书。
周宁被判了三年,牛强被举报后,警察去他家里抓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可能是亏心事做太多了,看见警察就心虚,直接拔腿就跑。
警察跟在后面追,刚跑到大马路上,一个鬼探头,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辆重型大货车压了个稀巴烂,在地上连人形都没有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周宁,她笑了,笑得很开心,直到我走了,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走出监狱后,安珩在外面,我也笑了,笑得直不起腰,蹲在地上。
阴霾终将被驱散,我们都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