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才刚启蒙,认识的字还不够多,她看的是最基本的入门书。
而赵衍则是看的要更深一些,两本书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
然而,尽管提问和赵衍无关,赵衍还是停了下来,盯着小九和周祭酒看,想看看小九回答得如何。
周祭酒说,要集思广益,不管是任何人提出的任何意见或问题,都得仔细的去听,去思考。
周祭酒说,想要当个贤明的君主,便应对事事都有所了解,且能够掌控,接受新的思想和知识,切勿闭门造车。
这些林言也曾和他说过类似的话,赵衍觉得这么说很对。
于是,只要周祭酒有所提问,不论是谁,他都会安静的倾听,然后去思考,他的所言所思可对否。
今日,周祭酒问的问题却是和书本上的无关。
他问小九:“在邓家住得可舒服?”
小九倒是没有想太多,周祭酒问了问题,她也就回答了:“舒服,却又好像不太舒服。”
周祭酒笑道:“怎么说?”
小九说:“这儿好大,好漂亮,看着就舒服。可是这里的人太多了,她们都很奇怪,一直盯着我,我干点什么她们都看着,看得我很不舒服。”
周祭酒赞同的点了点头:“你看,这就是住别人的地方的不方便之处了。”
他再次问她:“那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小九认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周祭酒却是道:“没事,想到了什么你尽管说。”
小九道:“我是觉得,这儿还不如范姐姐那里呢,范姐姐很人好,她很欢迎我们的。”
周祭酒又看向了赵衍,问他:“你又是怎么想的?”
赵衍怎么想的?
他觉得,周祭酒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提这个话题的。
于是,他回答得很谨慎:“我也察觉到了,他们盯人盯得很紧。”
赵衍说着,咬了咬牙,才又道:“他们心不诚。”
这一点,其实赵衍早有察觉,但要让他去面对,其实很难。
毕竟他们一个是他的舅公,一个是他的表叔。这在他看来,他们是最可靠之人。
小九还什么都不懂,她都能察觉到周围这些人奇奇怪怪的,赵衍就能更察觉得出来,这些人其实是在盯梢着他们。
两个小的能察觉得出来,大人们自然更是感受到了。
周祭酒不欲伤了小孩子的心,想了想便换了种说法:“他们都是爱你的,也信我。但他们和靖安却还未曾熟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刘域在。”
无须再多解释,只是这几句,赵衍便懂得其中的道理了。
他的舅公并非要对他不利,只是情势所逼,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其实这样子的做法也不能说就有错。
但他们都太敏感了,饶是小九年纪小小的,小时候的生长环境仍是让她的感知比常人更要敏锐一些。
此情此景,周祭酒若问的是范卓,他肯定会回答,一切都很好。
面前的这一切,范卓和范笕刘滢这三,就什么都没察觉得到。
林言能感受得到,但她也不说。
只是叫了明叔,继续去找大些的院子,她依然坚持想要搬出去,搬到真正属于她的地盘上去。
先前住在顾传的院子里的时候,她就一直有这想法了,想要买下一个她的院子,请顾传住回来。
也是因为这个,当顾传和刘域两纷纷表示益州有他们的刘家的宅子的时候,林言仍然叫了明叔提前启程,帮她挑选一处房子。
此刻想想也是巧了,若无这事,邓家又会以什么样的借口,来接近她?
林言等人都是追求安逸生活的人,不论是沈靖安,又或者是周祭酒、顾传、刘域、范笕、贾路等人他们也一样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而非活在斗智斗勇之中。
也是因为这同样的追求,让他们相处得非常的愉快,舒适,自然。
赵衍要保,也要帮,但如果非得在这种被人紧盯着的状态下,这种安危,他们一点也不想要。
鉴于此,周祭酒想问问赵衍:“我想林言这丫头肯定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等明叔找到了合适的房子,我们就搬,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赵衍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明白了,他想也不想的回答:“我要跟着你们。”
可等答完,却又欲言又止,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周祭酒被养得红光满面的脸上,皱纹不由多了几根。他叹道:“好孩子,不用害怕连累到我们,不论是从你父亲那边算起,又或者从靖安这边算,你都是我的徒孙。”
“更何况,你是皇长孙,是大梁未来的主人,而我是大梁的臣民,保护你,是我的本分。”
不管他告老了没有,他曾是大梁的臣子,便有义务守卫大梁,保护正统的血脉,拿下魏王这等乱臣贼子。
离开丰华书院前,孙山长曾忍不住问他,他已经这么老了,他最好的岁月已经交给了大梁,如今土都埋到脖子了,还为了这些破事操劳,值得吗?
他也想知道啊,值得吗?
他们周家,已经站在了最顶峰了,皇权之下,便是排行第一的周家了。
就算这次的皇位之争赢了,他们周家还能得到什么?
他们已经什么都有了,再多,可就要招到君主的猜忌和不喜了。
可,若是输了呢?
若魏王即位,周家,可就要受到颠覆性的波及了。
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的。
而且,他曾夜夜难眠,辗转反复,难以抉择。
他是周家的人,虽不是家主,却是为整个周家带来了无上荣耀的人。
如今,他便要选择一条最难走,而且看不到头的路,一步踏错,便要带着整个周家走向覆灭。
他如何能轻易下这个决心?
可,为何偏偏就让他遇上了呢?
当皇后带着赵衍找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躲不过了。
这个聪慧可爱的孩子啊,自打他出生起,作为师公的他就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他亲眼看着他从那么大一丁点儿,长到现在能说会跑,还习得了武,会写文章。
一手行书,连孙山长都得为之折服啊。
如此天资过人,他真的要看着这孩子,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