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秦丞很早便回了宅子。
一落脚,他就直奔叶思黎的小房间。
她蒙着眼睛,伪装成盲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胸膛上的起伏,他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
他走上前去,一点点揭开了她眼睛上蒙着的纱布。
纱布下,她无神地睁着双眼,眼神空洞,如同火焰熄灭后的黑夜。
她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僵硬死板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生动。
这,就是他强留下来的叶思黎。
莫锡元一走,就像带走了她仅有的生气一般。
但他却抬手,将她扶起来。
“叶思黎。”他叫着她的名字,语调低沉,似乎想唤回她遗失的魂魄。
“嗯。”她回答的声音,干巴巴的像个机器人。
消极抵抗,这就是她在约法三章之后,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
“什么都没想,就是等着。”等着死,也等着那百日之约尽快过去。
毕竟,在秦丞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等于被活埋在地底下,见不到阳光,空气也稀薄得令她窒息。
他却带着愧疚开口,
“昨晚上顾忌你的伤,有些话我没来得及说,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回头,我只是想留下你,我也不想伤害你,看你受伤,我也很难过,我也会自责,我一直不想让我们两个人搞成这样,可是我……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她冷嘲道,话语里依旧没有丝毫感情。
放了她就不是个选择了吗?
可他从来都没有考虑,因为他的眼里他的心里,都只有他自己。
她早就已经把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了。
现在回想起来,赌他会心软会放过自己,就是她所做的,最愚蠢的事情。
他却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太多委屈。”
下一秒,叶思黎感觉自己手里被他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忍不住低下头,却看到一把银色的匕首。
秦丞抬起她的手,直抵住自己的心口,接着,便往前一点点的送……
叶思黎出点一般松开手,将匕首扔在一边,骂道,
“你疯啦!”
“对,我就是疯了!我疯了才会喜欢上你,喜欢上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女人,还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把你留住,我想过可以放了你,可是我做不到!”
他纯黑的眼眸直视着她,眼中的感情浓得几乎将她淹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越来越在意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从那个给秦晴祭祀的夜晚开始,她就已经一点点地偷走了他的心,即使她自己都没能觉察到这一点。
叶思黎只觉得离谱,忍不住道,
“你疯了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你疯了你就可以随随便便给我一箭!就可以明明都已经看到了周梦卿,还把我抓着不放!恶心!我恨你!”
“那就杀了我!”他再度把刀放到了她手上。
叶思黎愣住,垂眸看着手上的刀,又看了一眼他,咬牙狠道,
“你别以为我不敢!”
她又不是没有给过他一刀!
“你以为我就很好受吗?伤了你,我比自己受伤都还要痛!可是让你走,让你这辈子从我的视线 里消失,让你和另一个男人恩恩爱爱,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他再度握住她的手,抵住心口。
刀尖很快没入皮肤,鲜血从他胸膛滴落。
叶思黎一见血,便松了手,反手又给了他一耳光,
“你这个疯子!”
她希望能把他打得清醒一点。
看着落在床上、刀尖还渗着血光的匕首,她恨道,
“杀了你,我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休想再让我给你陪葬!”
“我允许你伤害我!”他眼中疯狂之色不减,却又夹杂着浓烈的爱意。
她看着,一时间竟只觉自己无法承受。
他回头,对着门口叫道,“王福,进来!”
王福听到传唤,不过十几秒便忙不迭地跑上楼来,一开门便看到秦丞和叶思黎都红了眼睛这一幕。
他忐忑地问,“秦爷,什么事?”
“今天我要是死在了叶小姐手上,传我的话,谁都不准追究!”
“啊?”王福惊呆了。
他看了看秦丞,又看了眼叶思黎,开口求道,
“叶小姐,求你……”让让秦爷吧。
“王总管你先出去,”叶思黎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放心,不会出事的。”
他何其狡猾,早就已经看穿了她的仁慈。
所以他敢把刀送到她手上,敢在她面前演这样一场凶险的戏。
而她,也最终认清,她不能犯这么大的糊涂,一刀把秦丞剁了,自己后半生都给他陪葬。
他们之间,不过也就剩下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罢了。
王福得了这话,哪里还敢久留,赶紧逃开这片看不见杀戮的战场。
王福一走,叶思黎长叹一口气,说道:
“秦爷,你又赢了。”
他总是赢家,因为他为了赢能不顾一切,甚至敢拿自己的命作赌。
而她总是输家,明明占理,可是却心地仁慈,连仇人都不忍见他们白白送命。
他却说:“你不爱我,我从一开始就输给你了。”
“别想那么多了,你我之间,不过百日之约,把剩下的日子好好过完就是,不求长久,只争朝夕。”她无奈道,语气已经渐渐平缓下来。
他不就是喜欢听她哄他吗?
那她哄便是。
只要等这一百天过去……
“不求长久,只争朝夕……那,你不怪我了吗?”他问,话语里竟然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她伸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庞,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绝望,
“不怪你,其实我也知道,那天在温泉酒店的时候你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只想要一百天而已,我当时非要毁约,把你气到了,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事后想起来都是后悔的,你后悔了,我也后悔了,我们都有错,但你既然诚心认错,我也清醒了过来,的确不该恨你。”
她温言软语地哄着,自己都唾弃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谎话来。
他反手抱住她,“思黎,对不起,我其实一点也不想伤害你。”
堂堂明城秦爷,权势滔天,生杀予夺的男人,抱着她,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在她怀里,祈求着她的原谅。
如果这一切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叶思黎可能自己都难以想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她伪装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心里却恨不得学了降龙十八掌,一巴掌拍得他五内俱焚、心脉尽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