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面色凝固,甩了个眼刀子:“长公主岂是你可妄论的?”
“说说嘛,又没外人,谁会去长公主面前告状不成?”同僚有些扫兴,“再说是长公主自己睡遍京都,她都不在意。”
马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冷,一股肃杀之气从谢浔周身漫出。
有人赶紧拦道:“谢大人不近女色,又重礼仪,别在车里胡说!”
言外之意,谢浔是个书呆子,不懂男女情爱。
还有言外之意,他们背着谢浔的时候,说了不少这种腌臜话。
谢浔有些闷得透不过气,轻敲窗棂,对外吩咐道:“去大理寺吧!”
“去那做什么?”
众人只是借坐谢浔的马车,去大理寺那可就绕远了。
谢浔并没有给他们机会下车。
马车停至大理寺门口,立刻有衙役持刀迎上来,把车中众人带了进去。
“谢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众人一边挣扎,一边不解道。
“对公主言语不敬,你说呢?”谢浔冷笑一声,放下了车帘。
众人只知道谢浔古板,却不知道古板到这种程度,就开个玩笑,还得来大理寺领板子。
而谢浔坐在马车上,心里却莫名烦躁。
他们说长公主睡遍全京城?
那她与他……
谢浔摇了摇头,本就是露水情缘,他不该上心的。
“去锦绣街!”谢浔有些烦闷道。
*
另一边,苏姌自然也不会去南风馆,而是去挑了几匹上等布料。
过了两日,带着青月一同去了锦绣街找霓梦。
有谢浔查疯人所,疯人所这颗雷很快就会引爆,不仅江家,连京都都会跟着地震。
只不过,还需要一根导火索。
江家毕竟势力大,就算是谢浔去查疯人所,也未必有人敢站出来指证江家恶行。
苏姌还需要一个人首当其冲。
只要有人开了口子,江家必然墙倒众人推。
苏姌敲了敲门,却听到屋子里瓷器掉落一地的声音。
“宴之!”正在熬药的霓梦,寻声进了偏房。
谢浔正坐在床榻上,长发凌乱垂下,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只空洞幽黑的眼。
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寝房中,久久不散。
而他手边的杯具茶盏散落一地。
谢浔被火烧伤,霓梦不放心,便让他在此处养伤。
可他这两日,却噩梦不止。
她擦干净手,坐在床榻边沿,轻抚谢浔后背,“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谢浔脊背一僵,讷讷摇头。
霓梦将他的发丝捋到耳后,才看清他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又梦到娘了?”霓梦轻声试探,仿佛眼前人是易碎的琉璃,随时都会因为一句话而崩溃。
谢浔长指扣紧床榻,仍是摇头。
可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又梦到那个美艳的妇人衣衫不整,被数十个南齐权贵拖进屋中。
惨叫声,调笑声不绝于耳。
他踮着脚往窗户缝里看,一只满是淤青的胳膊垂在床沿上。
妇人艰难地拉下帐幔,阻隔了小谢浔的视线。
可床榻上色欲纵横,风卷起帐幔一角,谢浔还是看到了不堪的一幕。
妇人无助乞求,可那些人置若罔闻,反斥:“浪货,西岳皇帝送你来为质,不就是让我等享乐的么?”
“你给我安分点,否则你那一双野种儿女也活不了!”
妇人最后被折腾的无力反抗,嘴里不停呢喃着。
谢浔听清了,心中一颗黑暗的种子疯狂滋长。
他放火烧了那座院落,妇人和权贵统统葬身火海。
谢浔看到妇人含着泪的眼中满是凄楚,仍不停唤他:“宴之,快跑,别回头……”
“宴之,快跑,别回头……”
凄厉的声音在谢浔耳边盘旋,谢浔冷得一个激灵。
霓梦拍了拍他的肩膀:“宴之,那件事你没有错,娘不会怪你的。”
“可她时常入我梦。”
“娘那是想你了!”霓梦递给谢浔一杯水,见他已经平静,继续道:“宴之,去娘墓前看看吧!十多年了,娘一定很想你。”
谢浔的长指紧扣着杯壁,力道太大,杯子顷刻成了碎片。
碎片生生嵌进皮肉中,血顺着掌纹滴落。
霓梦要拿手帕给他擦拭,谢浔压手阻止了。
疼,才让他知道他活下去的意义。
“我会去见娘亲!我会踏着所有南齐人的尸骨去见娘亲!”
南齐人统统不得好死!
谢浔双瞳如深渊,恨不得吞噬一切。
一时间,小院中阴云密布,只有厨房里咕噜噜熬药的声音。
“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平静。
霓梦担忧地看了眼谢浔,“宴之,你冷静些,我去开门!”
门并没有关严,霓梦刚走出房间,就见苏姌探出脑袋。
“长公主怎么来了?”霓梦惊喜不已,迎了上去。
苏姌仍不习惯霓梦过分的热情,退了半步,示意青月把布料递给霓梦。
“得了几匹上好的绫罗,特送来感谢姑娘上次的招待。”
“叫我霓梦就好,若是公主不嫌弃也可以叫我一声姐姐。”霓梦把苏姌引到了院中的石桌前,抹掉石凳上的灰尘,“公主坐,不脏的。”
“霓梦姐姐,生病了?”苏姌往药炉看了眼。
“没有。”霓梦不以为意,反问:“公主找我有事?”
苏姌见她不是弯弯绕绕之人,也开口直截了当道:“霓梦姐姐,可听说皇上要重审江远的案子?审案子就一定会起底与江远有关的种种。”
霓梦笑意凝固,眼中起了微微波澜,“长公主的意思,我也会受审?毕竟我曾经是江远的外室。”
“应当会!江远此人恶行累累,霓梦姐姐可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公之于众?”
“他口风紧,我并不知道他犯过什么罪。”霓梦道。
苏姌心底一阵失望,霓梦又拉住她的手,“不过,我倒可以说说我自己的事。”
“我自幼丧母,被人收养,生活在桃园村。前些年,江远受命来桃园村征收赋税,我不小心撞了他的马车,便被他盯上了。”
霓梦咬了咬唇,有些窘迫。
她虽一身粗布麻衣,但五官姣好的五官,气质如兰。
江远那人好色,一眼看重怎会不动心思?
霓梦眼中晦暗不明,“我不从,于是江远便带人去了我养父母家中,烧了宅院,将我强行掳了回来。”
“那你的养父母呢?”
“死了!可怜他们好心捡了我这个孤儿,却不得善终。”霓梦低叹一声,“我入京后也没好到哪去,江远动辄打骂,后来偶遇谢大人,有谢大人关照,我的日子才好些。”
霓梦声音哽咽,苏姌递了块绣帕过去。
光在霓梦的事上,江远就杀害无辜、强抢民女,而且还安然无恙。
可想而知,江家瞒天过海,在暗地里还做过多少腌臜勾当?
“那霓梦姐姐可愿意指认江远?”
“我……”
“她不愿意!”
屋内冷戾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谈话。
谢浔负手走出寝房,“长公主,另请高明吧!”
谢浔竟然在霓梦的住处养伤?
苏姌没想到会在此处碰上谢浔,愣怔了片刻,“本宫会保霓梦安然无恙,会给她一个新身份让她重新生活,以本宫性命起誓。”
“长公主的命这么轻贱吗,动不动就把命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