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苏姌嫌弃地甩开他。
苏衍的手撞在了棋盘上，黑白子散落一地，有些都碎了。
这是苏姌送他的生辰礼，他一直好生收藏着，可苏姌说扔就扔！
“皇姐，你不要我了吗？你从前发誓过，不会丢下我的，丢下我你会不得好死！
谢浔害我们姐弟离心，他也不得好死！”
幽黑的寝殿，光影浮动，时不时扫过苏衍白皙如纸的面容。
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显出几分病态。
苏姌脊背发凉，“谢浔？谢浔怎么了？”
苏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嘴角勾起阴鸷的笑意。
明明是他在和苏姌说话，苏姌口口声声却只有谢浔。
谢浔不过是个冷清冷血的贱民，能抵得过他们近二十年的姐弟情谊吗？
他这个姐姐简直被情爱冲昏了脑袋，他要救她，救她……
苏衍眯着眼，倾身逼近苏姌，双臂撑在苏姌身侧。深深盯着她，“姐姐，谢浔他养私兵，要叛国，你还要跟他吗？”
苏姌眼皮一跳。
谢浔此次去边境，是先往江南行，中途悄悄改道的。
他带的私兵也并非紧随其后，而是隔开一段路程避嫌。
谢浔不是不谨慎的人，行踪一定会很隐秘。
苏衍不可能这么快发现端倪才对。
苏衍莫不是在套她的话？
苏姌故作惊讶，“怎么可能？谢大人一个文弱书生，我怎么不知道他有那么大本事？”
“那看来姐姐知道的有点少。”苏衍仍不后退，与苏姌只在半臂之隔，观察的苏姌的反应。
良久，舒了口气，“姐姐不知道也好，以后你们就再无瓜葛了。”
苏姌继续试探，“何为再无瓜葛？皇上不是答应谢大人回乡省亲，准备我和他的婚事吗？”
“你想都不要想！”
苏衍打断了她，如墨般的眼底染了薄怒。
让她去西岳她不去，那就只能永远待在他身边了！
苏姌猛然抬头，瞳孔放大。
原来，苏衍还是没想过成全她和谢浔，那他答应谢浔离开，又有何算计？
苏衍看出了她的担心，心中更为不悦，将一纸血书递到了苏姌手上，“皇姐，我不让你嫁他，是为你好！你看看谢浔都造过什么孽！”
那封信件是叶青山控诉谢浔灭叶家满门的血书。
这些证据不是被苏姌付之一炬了吗？为什么又被皇帝拿到了？
苏姌颤巍巍的指尖摩挲着纸张，发现纸张和血迹并不陈旧。
“皇上你看清楚，这是伪造的！”苏姌将纸张递给苏衍。
苏衍似乎不惊讶，漫不经心接过纸张，撕成了碎片，而后往上空抛洒。
纸屑如雪花般洒落在两人之间，纷纷扬扬。
苏姌嗅到了纸上的血腥味，也看到了小皇帝眼中的戾色。
他从身后的小木箱里又拿出一叠纸张，丢给苏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谢浔的罪证。
“是你伪造的？”苏姌不可思议盯着眼前人。
“姐姐，你冤枉我了。”苏衍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受了委屈似的。
一张纯真的脸，心思却比谁都黑。
他指了指罪证，“这些事可都是真实发生的呢，上千条人命都死在谢浔手上！”
纪太师落难后，没有机会和皇帝再接触，但他行刑的时候，买通了判官，传递了一份血书给苏衍，上面罗列着谢浔杀人的名单。
谢浔这杀人如麻的恶魔，就该受万民唾弃。
苏衍狞笑了一声，“皇姐，他养私兵，杀功臣，罪状罄竹难书，你觉得他还能活着吗？”
苏姌手心汗涔涔的，着实没想到苏衍也玩阴的。
苏衍强行拉着她，去了观星楼。
两人登高，眺望着玄武门的方向。
通往宫外的甬道里，乌压压跪满了人，哭声不绝于耳。
“皇姐，那些都是受害者的亲人，他们集体状告谢大人，我能不秉公处理吗？”
苏衍不仅伪造了罪证，还暗自聚集了人证。
帝王想让臣子死多得是办法。
但可怕就可怕在，谢浔未离开时，苏衍不动声色。
谢浔刚到边关，他就发难。
一旦玄武门打开，一群人闹起来，星火燎原，谢浔瞬间后方失守。
苏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了口气，“皇上到底想怎样？”
皇帝既然还愿意跟她说这些废话，那就是还有谈的余地。
苏姌得先稳住小皇帝，再行计较。
“皇姐为了谢浔，终于肯服软了吗？”苏衍不屑地哼了一声。
“皇上要怎么样，无须绕弯子！”苏姌直接了当。
她和苏衍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苏衍感觉到她的疏离，有些心痛，上前轻拥住苏姌的肩，“皇姐留在宫里陪我吧！”
他在她肩膀处蹭了蹭，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那时候他只齐苏姌肩膀，可现在他已经比苏姌高出一个头了，如此困着她，苏姌只觉得窒息。
她退开一步。
苏衍落了空，拧着眉，“以前皇姐不是也与我住在一处，陪我玩、哄我睡吗？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是因为谢浔吗？”
放她在外面，她不遂他心意。
杀了她，苏衍又不忍心。
那只能放在眼前日日盯着了。
苏衍渐渐不耐烦，抬手示意玄武门的侍卫开城门。
“我住哪？”苏姌没必要再激怒他，点头应下。
“自然就住锦和宫啊！那是我与皇姐最开心的地方，不是吗？”苏衍面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拉着苏姌折返回宫殿。
锦和宫侧殿已经收拾干净了，那是苏姌从前小住过的地方。
被皇帝这么在人前拉拉扯扯，苏姌心里排斥，等送走皇帝，便吩咐了沐浴。
坐在浴桶中，她一边拼命擦拭肩膀，一边思量着谢浔的事。
南齐境内的危机一触即发，谢浔又似乎被苏衍掌握了行踪，腹背受敌。
苏姌至今不明白，谢浔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正想着，一股熟悉的安眠香钻入鼻息。
“听说皇姐喜欢此香，我特意送过来的。”
身后响起苏衍的声音。
苏姌顿时汗毛倒竖，转过头，却见苏衍径直进了屋，就在屏风之外。
苏姌赶紧往水下沉了沉，“皇上，请先离开！”
苏衍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坐在屏风外的圆桌前，挑着香灰。
袅袅青烟穿过他的手指，模糊了他白得病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