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蹿起一人多高。
纪太师避开几步，苏姌却迎着火光走去，拾起地上烛台。
她转身往摆放着谢浔罪证的书架去了。
书架上也缠绕着红绸，艳烈的红和阴郁的朱漆书架相得益彰。
苏姌一点点点燃红绸，掌灯往走廊深处去。
烈焰中，婀娜的红色身影渐渐模糊。
纪太师盯着这诡异的一幕，双瞳骤然放大，“苏姌，你住手！”
就算苏姌她不要命，纪太师和她同处阁楼，也不想受她牵连。
何况他费尽心机收集了谢浔这么多罪证，怎么可以毁于一旦！
“苏姌，谢浔禽兽不如，你还要帮他毁了罪证吗？”纪太师压手，示意她停下，“想想你皇弟的江山！”
苏衍的江山关她什么事？
苏姌侧过脸，红唇勾起一丝鄙夷，“这到底是谢浔的罪证，还是你纪太师作恶的证据？”
这书架的名录恐怕大部分都是纪太师挑唆谢浔去杀的。
如今反倒成了谢浔枷锁。
苏姌既然看到了这些碍眼的证物，就不会容许他存留于世。
彻底烧干净，谢浔才能自由。
当然，某些碍眼的东西今天也得死！
苏姌眼中寒芒一闪，在火焰的映衬下越发癫狂。
纪太师警觉，推门往楼下跑。
苏姌丢了烛台，任由它吞噬掉阁楼上的一切。
她持刀，匆匆下楼追纪太师。
苏姌她疯了!
纪太师感受到身后杀意，不敢回头，连滚带爬直接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一抬头，正撞见蓬头垢面的周嬷嬷。
她不知何时又溜了出来，一只见眼白不见眼珠的左眼盯着纪太师，拧笑道：“杀了他！杀了他！”
刺耳的声音如同火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纪太师挣扎着起身，差点与周嬷嬷鼻尖相碰。
纪太师吓得一个趔趄，定了定神，一脚踹在周嬷嬷心口窝，“狗东西！去拦着那疯女人！”
纪太师指向苏姌。
可周嬷嬷本就半疯半傻，嘴里不停唠叨着，“杀了他，杀了他！”
像恶咒，扰得人心烦意乱。
“去拦住她，否则我先杀了你女儿！”纪太师拎起周嬷嬷的领口，猛地扔了出去。
周嬷嬷厚厚的棉袄烧着了，像火球似的滚向苏姌。
听到“女儿”两个字，周嬷嬷浑浊的眼中有了亮光。
只是一瞬，变成了不受控的野兽，扑向苏姌，撕咬苏姌。
原本周嬷嬷并非苏姌的对手。
可她听了纪太师的威胁，整个人爆发出了强力的潜能，将苏姌扑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身后，烈火顺着楼梯往下蔓延，不一会儿就烧到了苏姌逶迤拖地的裙摆。
而纪太师站在十步之遥的位置，睥睨着地上缠斗的两人，鄙夷地冷笑了两声。
苏姌可真是和谢浔一样冥顽不灵，蠢到家了，竟然妄图在京都胡作非为？
可笑！
纪太师拂袖，往门口去。
苏姌蹙眉，双目一眯。
这一次不能放了纪行知！
她猛地掰过周嬷嬷的脸，强迫她去看纪行知的背影，“看清楚，他才是杀了你女儿的凶手！”
耶律原曾说过安思怡的娘亲被纪太师囚禁了。
看来安思怡常常出入清和园是来看她娘亲的，也就是周嬷嬷。
苏姌挣扎着摸出了衣袖里的蓝色夜明珠，“这是你女儿留给你的！”
淡蓝色的光忽明忽灭，映照在两人脸上。
咫尺之隔，周嬷嬷的轮廓才渐渐柔和下来，那只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中似有泪花。
“女儿……”周嬷嬷哑声轻唤，捧住了苏姌的手，颤抖的嘴角勾起笑意，“女儿，我的女儿……”
她眼睛不好使了，只是感受到了蓝色夜明珠的光华，以为是安思怡来看她了。
原来这蓝色夜明珠，是母女俩的信物。
周嬷嬷看到夜明珠，人就安定下来了。
她掏出一方手绢，塞进苏姌手里，“安儿，你吃，娘偷偷给你留的呢！”
手绢散开，里面包着一块发硬的紫薯糕。
这紫薯糕是苏姌吃不完，丢在桌子上的，看上去已经坏掉了。
可周嬷嬷当宝贝似的，一直留着等她女儿来吃呢。
可惜……她女儿永远等不到了。
周嬷嬷听苏姌迟迟没出声，颤巍巍握住苏姌的手，“安儿，是不是纪行知又欺负你了？你别管娘了，安儿你逃吧？”
提到纪太师，周嬷嬷的眼中布满血丝，恨意汹涌，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纪行知！坏人！是他害死蘅姬娘娘，是他害了太子殿下，是他害了我的女儿……”
“纪行知！纪行知！”周嬷嬷疯癫的怒吼，伴随着身后烈火燃烧的声音，仿佛积蓄了多年的火山爆发。
她猛然冲向已经走到门口的纪太师，抱住他往火堆里推。
“疯妇！疯妇！”纪太师拼命用手肘打身后的人。
周嬷嬷满脸血迹，却不松手，势必要与他同归于尽。
周嬷嬷一边拖着纪太师往火势最旺的三楼上去，一边嘴里嘟哝着，“是你！是你害得蘅姬娘娘被人凌辱，是你毁了太子殿下！”
害了蘅姬娘娘？
苏姌脑袋一阵嗡鸣。
难道说纪太师不是从谢浔落难的时候，开始算计谢浔的。
也许在更早以前，蘅姬母子就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苏姌为这个想法感到心惊，顾不得火势，也跟着上了楼。
三楼上的罪证都已付之一炬了，房梁坍塌，火光染红了整间屋子。
倏忽，一根房梁塌了下来。
苏姌下意识后退，周嬷嬷却拖着纪太师迎着废墟而去。
轰隆——
阁楼震颤，周嬷嬷和纪太师同时被押在了房梁下，鲜血四溅。
周嬷嬷倒在血泊里，如同烂布偶，仍喃喃自语着。
苏姌上前想要拉她出废墟，周嬷嬷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是握着苏姌的手，“女儿，别管我，别受纪行知威胁，他不是人，不是人……”
“太子殿下还那么年幼，娘不想的，娘不想的……”
声音越来越凄楚。
看样子周嬷嬷也是蘅姬身边的人，她并非心甘情愿给谢浔灌输负面情绪。
一切都是纪行知逼的，直至把周嬷嬷都逼疯了。
可见谢浔遭了多少罪！
纪行知真是好手段啊，让安思怡母女两人互为牵制，忠心为他办事。
约莫安思怡最后死在谢浔院子里，也是为了讨纪太师欢心，让他放过她娘亲吧。
可他们太低估了纪行知了。
一个肆意玩弄人性的人，怎么会心软？
正想着，苏姌眼前一片殷红。
苏姌后仰，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