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九年,北陵王朝
汹涌的火舌,蚕食了无尽的荣华,青碧色的琉璃瓦,染上灰败的颜色,满池的荷花零落,褪败,铺满奢华的坤宁宫。
高耸的城楼上,女人一袭宫装,媚骨天成,脸色十分平静。
“娘娘!快随婢子走吧。乱军已经了攻破城。定怕是不会放过宫里的任何人。”年轻的婢女满脸的惊慌,话语里全然是为女人安危的考虑。
“走?”女人笑容优雅,慢慢的取下自己耳骨上的坠子。
“成康进宫了啊。”女人盯着远处奔腾得尘土,笑容越发的明艳,那抹似有似无的丽色,看呆了慌乱的小婢女。
都说皇贵妃娘娘容色倾城,可自从进宫以来便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如今在这破宫之日,小婢女却才晓得,为何贵妃娘娘被誉为第一美人。
“妾亦长思,妾亦长思……”女子嫣红的嘴唇里微动,茫然的眸子里,分明有着刻骨铭心的沧桑。
那是小婢女也从未见过的神色,不过她知道,自己必须带眼前这位走。
这是那位悍然前往边界迎敌,又马革裹尸的北陵年轻帝王——元明帝唐樊钧唯一的遗愿。
“轰隆!”古老的宫墙轰然倒塌。滚滚的火舌肆意横行着,号称四国最古老的皇都,一点一滴被吞没,就仿佛这北陵王朝的气数。
气焰强盛的军队,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迅速的席卷了这座已经充满了疮痍的都城。
年轻的帝王脚步稳健,登上了那座被称为“栎星楼”的城墙。
“小五。”年轻的帝王眸色沉沉,望着眼前艳色逼人的女子,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
女人回头,晶亮的眸子里布满了沉沉的暮色,平静的注视着年轻的帝王。
“该是你去死!怎么不是你去死!”宛若疯妇的北陵皇后,被兵士押制在一旁,目露恨意的叫骂着。
“啪!闭嘴!疯妇!”帝王抬手,狠狠地给了还在疯狂吼叫的北陵皇后一巴掌。
鲜红的血液从北陵皇后的嘴角溢出,皇后的脸歪向一边。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被彻底打散。
“小五,我是成康哥哥,我……来接你回家了……”
“回家……啊……”女人几近磨灭的声音,在来势汹汹的凛冽寒风里,被吹的支离破碎。
“家,呵……”女人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嗓子里发出喑哑的笑声。
帝王的神色越发柔和,充满疲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小五,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贱人!你对得起阿景吗?阿景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跟杀了他的男人亲亲我我!他把你捧在手心几十载,还是暖不了你这人的冷硬心肠。”
即使被年轻的帝王扇的发髻凌乱,娇美的脸蛋肿长一片,那位皇后仍旧眼神恶毒的瞪着衣袂翩翩的女人,眸子里充斥着刻骨铭心的恨。
青年帝王听着疯女人一个一句的咒骂,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扣押着皇后的兵卒们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将人快速的向远处拖去。
“你不配叫阿钧的字,你不配提成康这两个字……”
隐隐的嘶吼声传进女人的耳朵里,让她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形,猛的僵在原地。
抬步,想要追上去一问究竟,纤细的手腕已经被年轻的帝王紧紧扣住,帝王的声音里满是小心
“小五,陪我,别走……”
女人抬眸,仔仔细细的盯着这个自孩提时代自己仰慕的男人,声音轻浅:“成康,是你……吗?”
轻到落地不可闻的语气,成功的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帝王,眸色暗淡几分,温润的脸转换了几个色彩。
女人闭上那双仿佛印刻着日月星辰的眸子。帝王的变换,让她充斥着侥幸的猜想,彻底破碎的不剩点滴。
一根一根掰开帝王的手指,女人缓缓后退,步履稳当的站上望风口。
“小五,除了这件事,孤没有骗你!孤发誓!”帝王苍白的脸色更加的灰白,声音里含着铺天盖地的悔恨。
“你下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吗?我答应你,只要你下来,我通通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帝王话落的一瞬,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说假话,指尖轻颤着从自己的胸口出摸出一枚古朴的玉佩。
滚烫的温度划过那张羊脂玉一般莹白的脸蛋,一滴一滴,轻轻的砸落在这座万千血肉堆砌起来的城楼上,溅起轻微的尘沫。
“褚钊,哈哈哈……”女人大笑,泪水似乎已经干涸。
“你当真……害的我好苦……”
“我的家,我的国……我的阿钧……”
“当真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啊……女儿不孝……女儿有罪……”
女人神情恍惚,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着,脚步一步一步的后撤……
“小五!你敢!你今日要是敢跳下去,我就屠杀这满城的北陵子民!”似有所感的帝王出声暴喝。
“迟了……荣王殿下……”火红色的身影一跃而下……
“小五!”褚钊目眦欲裂,伸出手去抓那纤细的身影,只得一角艳红的丝绸……年轻的帝王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伤痛,嘴角涌出一口血,重重砸落在地。
红色的衣决飘飘,仿佛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以绚烂又孤注一掷的姿态盛放在天地间。
楚菁眸中泪意闪烁,呼呼的风声在耳边作响,恍然间,似乎看见那个眉目俊朗的男人,再一次骑着骏马,风一样的朝着自己奔来,一把将自己抱在怀里。
“阿钧,菁儿来陪你了……”
血色蔓延……北陵王朝的气数,在溅开的艳丽色彩中,划上终结的笔触……
纯白的雪花,一片一片,凄凄惨惨的从空中飞舞落下,瓣儿旋着瓣儿,覆盖住汹涌的火舌,残破的宫苑……
呼啸的北风呜鸣着,哽咽着,将一切尽数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