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横卷,雪雾震荡,西亚尔的眼神变得幽幻难测。他伸出手,盖住早喻的额头,让她的思绪,与他一起飞回到千余年前那个刻骨寒冷的夜晚。
当他终于赶到祭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成千上万的人举着火把,包围着那块巨石,没有人说笑,鸦雀无声。数以万计的火焰扭动舞蹈,上下跳跃着,将夜空都映成了暗红色。
他心急欲焚,挥舞出一股强风,硬是在人群中分出一条通道来。
金成公主第一个站起来,颤着声音问道:“你就是西亚尔?”
西亚尔恨恨向她看过去,狂风紧随而至,那一排坐着的几位王公大臣连同身后的亲兵侍卫都觉得眼前一迷,刹那间被风夺取了呼吸。待能够重新喘息时,西亚尔早已飞身上了祭台。
到在血泊中的流云尼玛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此时正有一名佛徒,执着刀,向流云尼玛走去,尚未到她身边,悲怒交加的西亚尔忽而一声长笑,衣袖舒卷,一股锐利风刃呼啸而过,转眼间就将那佛徒切成了两段。
西亚尔俯下身,想抱起身体渐冷的流云尼玛,无奈她身上无处不伤,竟没有可以落手的地方。他忍不住冷笑连连,问道:“这就是释迦牟尼弟子的所为吗?魔鬼让旺只怕也比你们仁慈些。”他以手指天,“我以敦巴幸绕祖师的名义发誓,今日你们加诸在流云身上的一切,都会十倍报应在自己身上。”旷野中,万籁俱静,只有他凄厉的声音在风中回旋。
“西……”微弱的声音传来,西亚尔乍喜还悲,忙低下头,只见流云尼玛正勉力想睁开眼睛。他似乎想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力气,西亚尔强忍心中酸楚,以掌心小心贴上她唯一完好的右手掌心。
“你……”甚至吐出一个字,也是吃力的。
西亚尔放柔声音,“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自生于天地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无助,流云的血止不住的流出来,染红了石头,流下去,渗入了草地。他眼看着她的生命渐渐流逝,却无能为力。更令他心如刀绞五内俱焚的是,随着她的生命逝去,她的灵魂也将永远消失。
可他必须等,他在等贡觉玛。只有贡觉玛有希望挽救流云尼玛。可是,流云能支撑到那时侯吗?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大吼了一声:“杀死他。杀死恶魔!”
成千上万的人开始骚动,人们如潮水般向祭台涌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杀死他,杀死他。”
流云尼玛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西亚尔知道她还有知觉。
“别担心,流云,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的。”
他长身而起,双目凝光,一声长啸,刹那间,化身为一缕疾风,如一柄利剑,直直插入人群中。瞬时间,便听见哀鸣四起,疾风所到之处,血肉飞溅,哀鸿遍野。
西亚尔正杀得性起,忽听耳边传来贡觉玛焦急的声音:“西亚尔哥哥,快去看看流云。”
西亚尔猛地惊醒,忙向祭台奔去,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人正将匕首插入流云尼玛的胸口。
西亚尔嘶吼一声,肝胆俱裂,飞身扑过去。那人十分警觉,一察觉到,立即转身向祭台下跳去。那祭台高十余丈,西亚尔顾不得那人,先去看流云尼玛。那匕首插得十分深,却已不见有太多的血涌出。
贡觉玛的声音又传来:“快,用贡觉玛之歌套住匕首。”
西亚尔依言而行。
贡觉玛继续道:“拔出匕首,让血浸染手链。”
西亚尔有些犹豫,他知道,匕首一旦拔出,流云也就随之毙命了。
贡觉玛十分焦急,“快,若不赶在她的血流干之前,浸染贡觉玛之歌,就来不及了。”
西亚尔的手抚上流云满是血迹的脸,难道流云的生命真的要由自己亲手来结束?他不忍心。可是这样做,至少在以后,还有机会再见流云。
终于,他咬咬牙,将匕首拔出来。
流云尼玛的胸口随之一颤,不再有任何气息。
西亚尔强抑心头悲痛,将贡觉玛之歌浸入流云胸前的血液中。
贡觉玛深深太息,有片刻失神。
西亚尔沙哑着声音问:“然后呢?”
“流云尼玛的生命已经融入了贡觉玛之歌,由石头的能量滋养着。若干年后,会重归人间,只是身体与灵魂已被分离,无法再重合,除非身体与灵魂同时来到你的面前,只有你能令她们结合。”
西亚而无措茫然,“茫茫人海,身体与灵魂分别出现,怎样才能找到她们?又该怎样让他们回到这里?”
“喇尔扎措的人承诺会世世代代寻访她们。”
西亚尔冷哼一声,“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流云也不会这样。”
贡觉玛叹了口气,“他们也是为了部族的兴衰啊。”
“牺牲了流云,他们就能兴旺?我看未必。”
“他们也没想到尺带珠丹他们会这样对流云,也十分愧疚。”
西亚尔沉沉叹了口气,只觉心灰意冷,只是问道:“要等多久,流云才会回来?”
贡觉玛的声音放轻,“短则十年,长则千载。”
早喻缓缓睁开眼,望入西亚尔的眼湖,终于,她记起了那个远古发生的故事。
“一切都是贡觉玛安排的?”她问。
西亚尔点点头。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的身世,我的过去,都是被安排好的?还有我的师傅?他到底是什么人?是喇尔扎措派来寻找冬日先知的人吗?”
“不,喇尔扎措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贡觉玛的使者,受贡觉玛的派遣,寻访贡觉玛之歌的。贡觉玛,对喇尔扎措人也不再信任了。”
早喻点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心中不断有一个问题冒出来,“那么,我到底是谁?是流云尼玛?为什么我有连早喻的一切记忆?如果是连早喻,却继承了流云的感情。”她十分疑惑,“我是谁呢?”
西亚尔深深地望着她,眼中激荡着企盼,“现在的你还是平凡的连早喻,可是很快,你就会成为我的流云尼玛了。”
早喻凝住,她忽然想起了无夏。“成为流云,是要以牺牲无夏为代价吧?”
西亚尔犹豫了一下,点头。
忽然又一个声音传来,“不只是无夏,还有你。”
早喻一怔,西亚尔已经出声:“谁?”
浓雾中蹒跚走来一个人影。
“边巴?”
边巴不顾两人诧异的目光,走到无夏身边,用力掐她的人中。无夏嘤得一声醒来,缓缓睁开眼。
早喻忙过去问:“无夏,你没事吧?”
无夏的眼睛一接触到冷眼旁观的西亚尔,浑身一震,手脚并用就向边巴身后藏去,惊慌失措之际,眼泪扑扑地向下掉,“边巴,边巴,为什么他要杀我?”
边巴一面护住她,一面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早喻也道:“无夏,别害怕,他是西亚尔呀,他怎么会杀你呢?”
边巴忽然转向早喻,“你还不明白吗早喻?西亚尔为了要流云尼玛复生,他什么都干的出来。他不只要牺牲无夏,还要牺牲你。”
“我?”早喻退了一步,“为什么?”她问,向西亚尔看去。
不会吧,早喻心中不信,过去的几个小时,她和西亚尔一起,重温了过去那场刻骨铭心的悲痛,感觉上,两个人就象一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她望着西亚尔,他会吗?为了流云尼玛牺牲自己?可是为什么她早已觉得自己就是流云了?西亚尔刚才说,现在的她还是早喻,难道……
早喻一惊,终于明白了边巴的意思。是呀,无夏的身体,要装入灵魂,才能是流云复生。那灵魂,不就是早喻的吗?
“西亚尔,你要怎样做?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成为流云尼玛。可是你不能伤害无夏。你答应我,你不要伤害她。”
西亚尔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替她将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整理好,声音低哑而温柔,“早喻,你是好姑娘。你一直都在作着关于流云的梦对不对?在梦中,你就是流云,你希望梦醒后,自己也是流云对吗?你是愿意陪在我的身边的,对吗?你一直回忆着我们的过去,你也一直想要重温我们的过去,你看,现在梦想就要实现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你,还有无夏,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就象贡觉玛说的,我会让你成为流云,我会让你的梦想实现,这不就是你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吗?来,到我这里来,把手伸给我,你就快永远和我一起了。把手给我,看着我为你扫除障碍,看着我迎接你的回归。”
早喻如受了迷魇,缓缓的,将手交到他的手中。
西亚尔握紧她的手,又柔声说,“早喻,你闭上眼,准备好,一旦流云的身体准备好,你就跟我来。”
早喻点着头,心中一片澄明喜悦,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一道七彩的大道,接引到自己的脚下,那一头通向一处位置的天堂,向前走,等着她的,就是西亚尔充满深情的微笑。
西亚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早喻,看见了吗,流云的生命等着你呢。”
浓雾渐渐消散。
无夏与边巴相互搀扶着,惊恐地看渐浓雾的后边,是万丈的悬崖。看着早喻的如受了催眠般,向着悬崖走去,他们两人直觉全身上下冰冷到底。
边巴知道,西亚尔已经控制了早喻,他要让早喻自己走过去,从悬崖上跳下去,粉身碎骨。而且,下一步,他就要对无夏不利。
无夏也看出正一步步走向悬崖的早喻处在极大的危险中,万分情急下,大声喊道:“早喻!早喻!不要听他的,他是要杀死你呀。”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听来格外凄厉,可早喻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仍然茫然地笑着,追随着西亚尔的声音,一步步向前走过去。
西亚尔轻轻笑着,“早喻现在听不见你的声音,除了我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
无夏颤着声音,不顾一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和早喻?”
西亚尔好以整瑕,“这你我都明白,是为了流云尼玛。”
“我不明白,你要杀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迷惑早喻?”
西亚尔叹了一口气,“无夏,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我需要的是你的身体,我所要做的只是在不破坏这身体的同时将你的灵魂驱除,你不会有太多的痛苦的。可是早喻不同,我要保护她的灵魂不会消散,又要剔除早喻的那部分记忆,那样早喻就会受很多罪,她的身体我不管,可我怎么能让流云再受哪怕一点点煎熬呢?我这样做,对早喻,对流云,甚至对你都是最好的。”
无夏不可置信的瞪视着他,不顾边巴的阻拦,冲他吼道:“你这个恶魔,我终于相信,传说中的西亚尔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你怎么可以对早喻做出这种事?你这样做,和那些凌迟流云的人有什么不同?”
西亚尔凶狠地看向她,“别再拿我和那些人并提,他们不配。他们害了流云,我却是为了救流云。”
无夏摇着头,眼泪飞溅开来,她的心中此刻有说不出的悲凉失望,摇摇欲坠。边巴扶住她,她却甩开边巴的手,飞身抢到悬崖边,“西亚尔,你知道我现在心中最恨谁吗?不是你,不是别人,是流云尼玛!都是因为她,你这样暴虐残忍,连早喻这样好的女孩都要伤害。我恨她,也恨我这个身体。你想要流云尼玛复活是吗?可是没有了这具身体,你办得到吗?你想伤害早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既是杀了我自己也在所不惜,我绝不给你留下一具完整的身体。”
西亚尔皱起眉,“一个这样,两个还是这样,怎么都有流云拿自己生命做威胁的毛病?”他轻轻挥手,微风乍起,无夏一阵眼迷,站立不稳,被一股力量拖离悬崖。
扰攘间,早喻就在距悬崖只有两步的地方,双目凝滞,看上去就如一具人形的木偶。西亚尔并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无夏被推到一边,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心急如焚,但眼看自己已来不及救助,慌乱间无助地向边巴望去。
边巴担心无夏的安危,忙上前扶助她,回头向西亚尔怒目而视,“我心目中,西亚尔虽然行事偏激,但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但如今看来,传说并没有冤枉你。你果然残忍,连早喻都不放过。”
西亚尔到此时才正视他,“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可是,你倒告诉我,你是谁?”
无夏推着边巴,“快去救早喻。”
边巴点着头,却并不动,无夏大急,道:“你快去呀,快呀。”
早喻已走到了边缘。
边巴颓然,“我想来不及了。”
早喻一脚踏空,向悬崖下跌去。无夏尖叫一声,捂住眼不敢看,只觉心痛如绞,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耳边忽然传来边巴失控的大笑声。无夏茫然睁开眼,只见边巴手指着悬崖的方向,嘿嘿笑着,“西亚尔,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你永远也无法对她下手,即使是为了流云尼玛复生也不行。”
他站起来,无夏眼前一亮,只见由贡觉玛之歌发出的柔和光芒包围着早喻,将她缓缓由悬崖底部托起。西亚尔背对着他们,长发在风中飞扬,在那光芒的映衬下,身形柔和了下来。
无夏心中一阵狂喜,早喻还没死。她推开边巴,颤巍巍站起来,想过去。边巴却拦住她,“无夏,小心。”
无夏冷冷看着他,“为什么不去救早喻?”
边巴不答。
西亚尔霍地回头,眼中精光四射,唇边扬起莫测的微笑,“我知道。”
无夏直视他,扬起眉。
西亚尔缓缓走到边巴身边,笑容不改,眼睛却有说不出的深沉,“这些年来,除了喇尔扎措族人,还有别人在寻找流云尼玛。我一直猜不透这些人是谁,直到你跟着她们来到这里。”
无夏闻言,惊疑不定地望向边巴,“他?他也在寻找流云尼玛?”
西亚尔的目光停在边巴身上,“让他自己说吧。”
边巴深深吸了口气,“不错,确实有另一族人也一直在寻找流云尼玛。但是与喇尔扎措人不一样,他们不是为了令流云复生而寻找她,而是为了阻止她的重生。”
无夏脸色刷白,问道:“是谁?别告诉我那是你。”
边巴抬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空,悠悠地笑了一下,“不错,那我这一代,就是我。”
无夏的声音发颤,“你,究竟是谁?”
边巴转向西亚尔,“当年曾经有人将一把匕首插进了流云尼玛的胸膛,可是你竟然没有杀了他。大概事情急之下乱了方寸吧?”
西亚尔凝起眉,“他是谁?你是他什么人?”
边巴笑了,“你应该认识他的,你怎么可以不认识他呢?他就是流云尼玛的丈夫桑杰扎措呀。”
“他?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你说过,有一族人世世代代寻找流云尼玛。我,就是桑杰扎措的后人。”
西亚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你。”
无夏却着实吃了一惊,怔怔盯住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边巴继续说道:“我的祖先桑杰扎措临终前曾立下一条家规,他所有的后人,无论男女,必须竭尽全力去寻找一个被称为冬日先知的人,一年找不到,找两年,十年找不到,找一百年。他说我们的家族蒙受念青唐古拉的神喻,必须找到这个冬日先知,并尽一切努力阻止贡觉玛的法力在她的身上实现。千百年来,我的祖先们遵守着这条家规,不停的寻找,可是一直毫无头绪。直到了我这一代,我想,既然这冬日先知的身上将有贡觉玛的法力实现,那势必与贡觉玛有非同寻常的联系。于是我刻意接近喇尔扎措人,了解关于贡觉玛的传说,终于从点点滴滴中查知了流云尼玛的一些故事。而且,我发现,其实除了喇尔扎措人之外,贡觉玛还安排了她的专使去寻找冬日先知。我和索杰大师成了朋友,并主动帮他联系贡觉玛的专使,那就是早喻的师傅。”
无夏脸色煞白,“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喻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那你为什么有说是我呢?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她因为昏迷,没有经历过流云尼玛的酷刑,也并不清楚早喻,刘云尼玛,还有自己之间的关系。她只是直觉地感到,早喻与西亚尔之间的关系,要比自己与西亚尔亲密的多。
边巴看着她,眼神复杂,“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吃了一惊。我真的以为你就是流云尼玛的转世。直到我发现早喻的师傅才是我要找的人之后,我才知道我搞错了。但我想,你长的喻流云尼玛一模一样,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记得你说自己灵魂离体的是吗?到那时,我才忽然恍然大悟,你只是拥有流云尼玛的躯壳,早喻恐怕才是流云尼玛真正的转世。我也才明白,我的家规中所说,贡觉玛的法力是什么意思。我想,那时指贡觉玛会让你们两个人合而为一,成为另外一个人——流云尼玛。”
西亚尔冷郁的笑声响起,“终于明白了,对吧?无夏?”
无夏冷冷瞪着他,嘴唇抖索着,说不出话。
边巴怒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西亚尔走到早喻身边,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将他的脸映衬得诡异难测,“我的目的,你们都知道。只是,”他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边巴,“不弄明白到底还有那些人会对流云不利,我又怎么能贸然置流云于危险之地呢?”
边巴恍然:“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逼问出我的身份?”
西亚尔不答,却向无夏一步步逼近,阴柔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现在,无夏,你全明白了吧?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要杀你,我这是为你好。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来世做补偿的。”
无夏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直觉的一片茫然。早喻已经被西亚尔控制了,边巴原来是不可信任的,西亚尔要取自己的命,在这苍茫的荒原中,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且,此时的她已是万念俱灰,完全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西亚尔的承诺令她怦然心动,美好的来世,属于自己的生命。不必再为着千多年前的恩怨而活,不会有人为了别人的生命杀她,也不会有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她。着听起来,充满了诱惑。
无夏又问了一遍:“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来生?”
西亚尔微笑着点头。
无夏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愿意,用这身体去换取美好的来生。”她闭上眼。
边巴大吼了一声:“无夏,别!”
西亚而笑了。他柔声说:“别害怕,不会痛苦的,只一小会,你的来生等着你呢。”
无夏点着头,扬起脸,露出自己的颈项。
边巴冲到无夏身边,挡在她身前,“无夏,无夏你怎么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别上他的当。他是要杀你呀。无夏,无夏你睁开眼,你看一眼我呀。”
无夏倔强地不肯睁眼,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渗出来。
西亚尔冷眼看着他,冷笑不已:“你不明白吗?她是因为你才选择来生的。她又怎么看肯看你呢?”
边巴不理他,仍苦苦哀求着无夏。
西亚尔忽然失去了耐性,凝起眉,一阵狂风卷过,边巴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遥遥飘开。
西亚而走到无夏面前,盯着她,良久。那是流云的面庞,要下手,他也需要勇气。
边巴重重的摔在地上,直觉五脏六腑都被摔移了位。顾不得身体的剧痛,边巴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起来,跑到早喻身边。
早喻阖着眼,神态安详宁静,身体飘浮在半空,衣袂翩翩,似乎游离在世界之外,对周遭发生的是丝毫不闻。
西亚尔的手抚上无夏的脖子。她很紧张,微微颤抖着,一滴汗自额角滑下。西亚尔的手上加力,死死扼住她的喉咙,他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强烈的不适令无夏猛然睁开眼睛。
边巴红了眼,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闪,他冷笑:“西亚尔,你认识这把匕首吗?”
西亚尔停下来,望着他,眯起了眼睛。他当然认识,当年,就是这把匕首,插进了流云尼玛的胸膛,结束了她的生命。
“这是念青唐古拉赐给我先祖的,用它,我可以突破一切的阻障。”
西亚尔明白了。他看见边巴手中的匕首,如一缕银光缓缓刺入贡绝玛之歌的光芒,渐渐接近早喻的身体。
“边巴,你想干什么?”西亚而紧张地问。
“你知道的。”边巴笑的狰狞,手底却丝毫不停,“你要杀无夏,我就杀早喻。没了她,你什么也做不成。”
西亚尔道:“想威胁我?别忘了我本来就要早喻死。没用的。”
“在你杀死无夏之前,早喻的魂魄就飞了,你的流云尼玛就回不来了吧?”
无夏眼见着边巴的匕首一寸寸接近早喻,心急如焚。她不明白,为什么边巴和西亚尔口口声声说这些正义凛然的话,却又实实在在地不断伤害她和早喻。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却无法目睹早喻丧命。她知道,早喻情愿牺牲在西亚尔的手下,因为她想成为流云尼玛。可是,边巴的匕首,却只会让早喻含冤而死。
西亚尔僵直地看着边巴的匕首,手上不自觉有些许松懈。
“边巴,你疯了!”
在西亚尔和边巴怔然的注视下,无夏也不知从哪里生出力量,竟然挣脱西亚尔的控制,竭力向边巴扑过去。
边巴原本只是想威胁西亚尔,万万想不到无夏疯了一般向他冲过来。正愕然间,躲闪不及,便与无夏撞了个满怀。
西亚尔大声喊道:“小心!”飞身过去,想要救援。无奈已是晚了一步。
边巴的匕首脱手,深深插入了早喻的胸膛。
几个人都呆在了当场。眼看着早喻的鲜血缓缓滴在雪地上,融化了冰雪,汇成一摊鲜红的雪水。
西亚尔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疾步抢过去,一把将早喻的身体揽进怀中,心中悲愤欲绝,忍不住仰头狂呼,“早喻!!!”
西亚尔心中卷起千丈狂澜,形于外,是遮天蔽日的狂风。边巴和无夏成了迁怒的对象,被这扫荡千军的狂风波及,气为之滞,顷刻间,身上遍多无数的血痕。无夏吃不住痛,惨呼一声,昏死过去。边巴紧咬钢牙,将无夏挡在身下,拼死相护。
西亚尔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如受伤的野兽,垂死的哀鸣。早喻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渐渐冷却。相隔千年,他再一次必须面对心爱的人在怀中死去的悲痛,这难道是天神对他的惩罚?他守候了一千二百年,为什么还是不能改变命运,还要面对相同的结局?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是那样少,只能紧紧抱着她的身体,奢望用身体堵住早喻的伤口,让她的血流慢点。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渐渐微弱,如将灭的灯,在狂风中摇弋挣扎。
“西亚尔哥哥,快让我进来。”
西亚尔一怔,茫然问道:“是你吗?贡觉玛?”
“是我。我在你的结界外面,快让我进来。”
西亚尔如梦方醒,赶紧施法撤去结界。迷雾消散,狂风渐停。迷雾后,是人首鱼身的女神贡觉玛。
“贡觉玛……”西亚尔的眼眶发热,这是一千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妹妹,却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救救她,救救早喻,你一定可以的。”
贡觉玛蹙起眉,“可她并不是你的流云尼玛呀,我救了她,你还是要杀她的呀。”
“这……”西亚尔一愣,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怆然一笑:“救她吧,只要是她,是不是原来的面目,有什么要紧?有没有原来的记忆有什么要紧?最主要的,着灵魂还是流云。”
贡觉玛长长舒了口气,轻轻念起咒语。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边巴的匕首非同寻常,早喻为他所伤,二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幸亏这里是极阴寒的绝地,她的身体可以在这里长期保留。我用贡觉玛之歌锁住她的原神,二十年之后,她才会苏醒。”
西亚尔急切的点头,“我愿意等,一千多年我都等了,在多等二十年,算什么?”
“可她将再也无法成为流云尼玛。”
西亚尔眼神一黯,旋即释然,“她是!流云尼玛就在她的身体里,她就是流云。”
贡觉玛又望向边巴及无夏,无夏在昏迷中,边巴还在挣扎。“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西亚尔眷恋的看了看无夏的脸,终于摇头,“随他们去吧。只是,让他们忘了这一切吧,别再和我们纠缠不休了。”
贡觉玛终于露出微笑,“西亚尔哥哥,你终于从流云的影子中出来了。”
西亚尔仍有些惆怅,却紧紧搂住怀中的早喻。
迷雾散后的大雪山,千万年来,终于沐浴到了阳光。峰顶万年的积雪坚冰,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五彩的霞光,宛如女神头顶神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