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里,金樽玉盏,美人佳肴,太上皇怡然自得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轻轻晃着。
宫里的五乐坊训练好的舞伎,排练着最新的歌舞供太上皇享乐。
他微微眯着眼,一脸陶醉,仿佛置身于云端。看着眼前这些二八年华的少女翩翩起舞,闻到的是扑面而来,阵阵香风。
撑起手臂,整个人靠着身后纯金打造的座椅。
在这个位置向前看,恰好能看见京城外面一望无际的风景。和远处犹如巨龙一般的城墙。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登仙境界。
“太上皇人已经带到,就在殿外。”
两鬓斑白,脸上虽然精心保养,但也遮不住眼角细纹的大总管。
一路小步踱过来。
快走到跟前时满脸堆笑,看着眼前跳舞的舞女们,示意旁边的乐师声音略小一些,小声对太上皇说。
太上皇仿佛睡着了,猛的睁眼哈哈笑了一声:
“哎呀,看也看这么久了,跳的也累了,先下去吧,来人把这儿打扫一下,人带进来,让朕看一看。”
大总管赶紧一挥手,舞女们依次行礼,倒退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从中间虽然宽敞,但狭长一条的过道退了出去。
乐师们没有动,看着大总管的眼色。
大总管压着眼眸,只看了一眼。
带头的乐师就明白弹出第一个音。
云雀被人压着踉踉跄跄走进来,大殿中正回荡着让人心身愉悦的轻柔乐曲。
她穿戴整齐的衣服已经被扯乱,发冠也歪了。
里面整洁纯白的衣领微微敞开,帽子的流苏缠在扣子上,仿佛是给衣领镶上了一块绚烂的绣花片。
这条过道很长。
她边走边不时抬头向前看一眼,眼前的老头就是真正的掌权者,太上皇赵渊。
也是点竹最大的大腿,这是天下最粗最安全最牢靠的大腿,无论是谁,只要能抱紧不被踹落了,足可以保一生无忧。
云雀不知道今天到底为什么把自己抓来。
但是她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脸上并没有惊慌失措的神色,反而有着几分凛然。
赵渊眯着眼,逆光中走来个女娃。
算不得一等一的绝色,但也不是寻常草窝里能养出来的,看样子也是个小雏凤,难怪他的俩个儿子都能和这种出身的女娃有交集。
“跪下!”
云雀不等别人踹到膝窝就跪下了,人们一直觉得这一踹显示了对面的威严,又显示了自己的狼狈,但只有云雀,这种习武之人才,知道若是有人存心回你道行,只要这一脚踹的妙,以后多半就是个陂子,再厉害的功夫也要被毁去一半。
她跪下,眼神坚定,认认真真,恭恭敬敬:
“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到底有把年纪坐在那儿,虽然上身不想动,但却不自觉的有些肩膀抖动,脑袋轻晃。
他看起来没有一丝架子,人始终是笑着,眯眯眼和正常人的大家长上了年纪以后既和蔼又有底蕴的样子,相差无几。可云雀却感知到了那不容人反抗的极度气压。
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云雀跪在这儿,始终听不见上面人让自己起身或是抬头。
纵使心里猜到今天过来艰难重重,但没想到从见面的这一拜就开始了。
宫远徵,如果是因为你,你等我回去的。
太上皇转头看着大总管,大总管立刻笑着端上水温刚好的热茶:
“太上皇啊,还是改不了,这老习惯,喝过酒以后非要有碗茶,才能缓解胃里的渴。”
“你个老东西,这么多年,就是你这碗茶就过震多少次,一天不喝,朕就感觉不舒服。”
“太上皇这么说,可折煞我了,从小跟在您身边,能有这么一个时候让您记住我了,这是我的福分。”
太上皇喝了几口茶,明显精神比刚刚好了一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总管:
“听说太子最近做的不错?”
“太子年少有为,治国有方,再加上有太上皇您坐镇,京城里一片太平。”
“就不知道,其他几个小东西,有没有一心一意帮忙还是一心一意拆台啊。”
“皇子们都大了,而且一个个都是大才,都在辅佐太子。”
太上皇还是笑着,但是他忽然转头看,向总管,那笑容在眼角站了几秒,随后慢慢慢慢的退了下去。
总管的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等到最后额头的汗流下来,他慌忙跪倒在地。
“太上皇恕罪,奴才一时失言,望太上皇恕罪!”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下给云雀吓了一跳,而太上皇又恰好在此时转过头与猝不及防的云雀面对面,只在那一瞬间,云雀就读到了。这笑呵呵的老人眼中平淡而不容置疑的杀意。
但仅仅像是错觉一般,太上皇表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老态龙钟,他颇感兴趣,身体前倾一些。打量着云雀:
“云杉木产于岭南,可顺时长可逆境长,在悬崖峭壁之中,在干涸无土之处,一颗种子下去就能顽强的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来,你这名字很特别,很像是你这个一颗种子的重量的命。”
云雀没想到,太上皇出马都没有查到自己真实的来历,也不知道是太上皇的手下不够敬业,还是自己的来历已经被彻底抹清到如此地步。
此时太上皇,也叫自己云衫,自己在这个时候承认这是假名字,跟找死没什么区别,明确低头等于是承认了。
“微臣命如草芥,但仍想发皓月之辉,只可惜微尘,学术浅薄,天生愚钝,未能尽萤火之辉。”
太上皇,一下坐直了。
哈哈,笑着:
“一个女娃儿要你顶天立地何用?若是朝廷,最后需要一个女娃儿撑着,那个普天下的男儿都该羞愧而死,你能做上女官,还能在宫中有所建树,颇好。”
他仿佛许久没有听到这种笑话了,但又是那种会让他比较舒服的笑话,整个人显得更放松,看着一旁跪着的总管,他的眼神中全是了然:
“老东西,又聋又哑,什么都不知道,起来吧。”
总管着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踉跄着起身赶紧弯腰站到太上皇身后。
就在刚刚一瞬间,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
“云杉,哎,女官是几品来着?”
“回太上皇,宫里的女官目前最高是七品。”
“那就赏个玉佩给女娃,这官阶不能再升了,从新兵营调过来吧。”
“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