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祈，你根本就没爱过我对不对？”染着一头栗色微卷发的年轻人双目充血，因为醉酒神志有些不清，嗓音含含混混地压在喉咙里，蕴含着浓浓的怨恨和倦意。
“爱？什么爱？”坐在他对面的人似乎也有些醉了，尾音略拖得长，不似平日里总是格外清淡冷质，被酒精浸泡得有些哑的嗓音显得怠倦又缠绵。
穆原为她的声音红了耳廓，一颗明明被伤过无数次的心还是忍不住急速跳动，可理智却告诉他，一切都必须结束了——他不能再和司祈纠缠下去了。
想到这里，穆原不再去看昏黄的灯光下格外灼目的人影，只是直勾勾盯着对方投在地上的影子，语气坚决，“我们分手吧。”
“我会在直播平台和所有社交账号置顶我们分手的消息——我会声名，是我主动提出的分手，一切责任都在我。”
司祈微微撩起眼看了穆原一下，纤长浓密的睫羽随之浅浅翕忽，昏暗的黄色灯光涂抹其上，漫射开暧昧悱恻的碎金，又在眼尾处投下恰到好处的一点影。
她的眼型是格外多情的桃花，却又比一般的桃花眼眼尾要更为上挑，再加上一双浅淡如金属质感的灰色瞳孔，以及纤浓却并不卷翘，直直遮着眸子的睫羽，便有一种淡漠且非人的冷质将所有秾丽旖艳都生生压住了。
然而此刻喝了几杯酒，司祈的眼尾已经隐约蒸腾起一点浅红，氤氲在她过分冷白甚至有些晃眼的肌肤上，灼得人眼疼心燥。
“好。”司祈毫无在意，只是从一旁沙发的茶几上端起剩了半杯的酒水。
穆原目光还死死盯着她的影子，恍然间仿佛被黑色高跟鞋闪烁着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他下意识看过去，随着司祈的动作，裁剪得当的礼裙扯动间勾勒出优美流畅的腿部线条，以及被黑丝袜包裹，骨感分明的脚踝。
即便是到了如今，穆原还是不得不承认，司祈长得实在是太好，好到就算两人已经走到如今如同宿世仇敌的地步，他还是会为对方哪怕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久久失神。
他忽然就想起之前一次主播面基，本职初中语文老师的美妆主播蓝鲸鱼脱口而出的那句夸赞，“这世间十分颜色，司祈独占其八，余一分月色，一分天光。”
“司祈这长相，只怕是下一秒她羽化飞升说自己是仙人来历劫我都不意外——人怎么就能长成这样呢？长成这样还能是人？”那次面基蓝鲸鱼恨不得把眼睛拴在司祈身上，对能成为司祈男朋友的穆原可谓是又羡慕又嫉妒。
而当时的穆原也为自己拥有司祈这样的女朋友自鸣得意，每天都是一副有情饮水饱的样子，翻来覆去给蓝鲸鱼念叨司祈追求她时做过的事情，把母胎单身的蓝鲸鱼羡慕得直打鸣。
可此刻再回想起来，穆原只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和司祈交往整整四年，他能翻过来倒过去讲给蓝鲸鱼的，竟然也只有司祈追求他的那短短半个月。
因为其他的时间，无不是他竭尽心力，爱得连自己都觉得卑微，奉献到恨不得将一颗心捧出去。
得到的......
也只有司祈越来越冷淡和不耐的神色。
而最初，司祈会追求他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看直播平台游戏板块最火的主播，而司祈只是个刚进入主播圈的新人，游戏打得不好，又不会和直播间里的观众聊天，粉丝数量一直少得可怜。
司祈对他的示好是有条件的，穆原一直知道这件事。
但他还是一往无前地陷了进去，用自己的名气为司祈开路，用自己的人脉给司祈机会，用自己的资源竭尽所能地培养司祈。
直到如今，司祈取代了他，成为那个有最多粉丝、最能赚钱、直播公司最看好的主播，他这个早就过气的“男朋友”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一切都有迹可循，穆原并不是今天才看清，他只是......直到今天才无法再自我欺骗下去而已。
司祈早就想和他分手了，只不过是四年时间里两个人的CP粉数量太过庞大，司祈还没有将所有CP粉都转为他的唯粉，所以现在对穆原这个鸡肋不甘心而已。
但穆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在这感情里已经足够卑微舔狗，不想连最后的分手都是在被彻底敲髓吸骨后再被破布娃娃一样随意抛弃。
他从没担心过司祈会拒绝他分手的要求——司祈根本不爱他，而一旦他声名主动分手，所有舆论的矛头都会对准他，司祈便自然可以以受害者的身份接收所有伤心的CP粉，甚至还可以虐粉提纯一波，扩大自己的粉丝盘。
可即便心里再清楚不过，穆原还是觉得心中冰冷涩痛，“司祈，四年了，哪怕是养一条狗都该有点感情，你就一点愧疚都不会有吗？”
这是今晚穆原第一次抬眼直视司祈，可在他的目光与对方荒原般的铅灰色瞳孔相对时，所有想说的话却都堵在了喉口。
那是一双金属般泛着铁腥气的冷质眸子，浅淡得如同大风呼啸而过的荒原，除了令人喉头生血的干燥与夹杂着黄沙的大风外空无一物。
半晌，穆原才低低苦笑一声，“司祈......你是真渣啊......”
将酒瓶里的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穆原彻底醉倒在椅子上。
“渣？”司祈将这个字反复琢磨了一遍，微微挑起眉。
【滴......】
【鉴定完毕，碳基生物沈宿经小世界管理局判定为不可回收渣女，“渣女火葬场计划”启动中......】
【“渣女火葬场计划”已启动，系统0978为您服务。】
一连串的机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司祈微微怔了一下。
醉得一塌糊涂的穆原已经快要滑落到茶几下面，偶尔嘟囔出几句听不清楚的醉话，似乎并没有被这道机械音惊醒。
“你是什么？”司祈微微眯起眼，色泽浅淡的薄唇并未翕动，只是以神识反问。
【系统0978，隶属小世界管理局下辖恋爱攻略部门渣女改造分部，“渣女火葬场计划”执行小组组长。】机械音一板一眼地回应。
了解这个世界时看过不少小说的司祈很快就理解了，“我被绑定，是因为我被判定为渣女？”
宿主太有自知之明，带过不少哭爹喊娘否认自己渣女属性宿主的0978反倒噎了一下，【是的，经鉴定宿主为不可回收渣女，管理局为您制定了专属火葬场计划，完成全部火葬场计划后您将有机会进入管理局渣女改造分部就职。】
“不可回收渣女是什么意思？”
【毫无再利用价值，火葬后可直接废弃。】0978的核心运转了一下，附加了几句解释，【可回收渣女在经过改造计划后可以与男主达成HE结局，不可回收渣女即便完成火葬场计划也只能成为男主与真爱女之间的炮灰。】
【但鉴于您的优质条件，您可以在完成火葬场计划后入职渣女改造分部，进行渣女改造计划。】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身份是那些换女主文里被往死里虐的前任渣女？”司祈神色冷淡，似乎并没有为系统的种种发言惊骇。
0978附和，【宿主很有自知之明。】
“火葬场计划是什么？”
【宿主需要在各个小世界完成火葬任务，否则将受到从电击到就地销毁不等的惩罚。】
【因本小世界为宿主原生小世界，作为新手小世界，仅发布一条火葬任务。】
【火葬任务：宿主为遇袭的穆原挡刀，重伤进入ICU。】
0978的任务发布后，司祈久久没有回应，系统以为她是因为火葬任务的艰巨和危险陷入了深深的恐惧——毕竟它之前的二十几届宿主都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问题——”久久的沉默后，司祈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沉蕴且冷质。
【宿主请问。】
“你们这个火葬场计划，绑定的到底是原来的司祈，还是现在的我？”
0978的数据流几乎要为这句话乱成被猫挠过的毛线团，良久才回过神来更仔细地扫描了一边这位已经和自己密切绑定了的宿主。
然后，整个统都傻了。
【宿主，您好像不是这个小世界的人？】0978自从当上执行小组的组长之后语气就没有这么卑微过。
“不是好像，”司祈腰背挺拔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现出一种金属般的冷感，“我是半个月前来到这里的。”
“与宿主绑定后才发现貌似可能大概或许应该是绑错了宿主”——这大概能排得上系统界恐怖笑话前三名。
不巧的是，这个恐怖笑话在0978这里成真了。
【一般来讲，小世界居民是无法在没有系统引导的情况下进入其他小世界的。】0978试图为自己的过错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一般来讲。”司祈重复了一遍0978的话，嗓音冷淡，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显然，宿主您不是一般人。】0978操着平板无波的机械音，数据核心却复杂到快要爆炸——能够独自穿梭小世界......它到底是误打误撞绑定了一位什么大佬级别的宿主啊？！
众所周知，如今混沌之源碎裂散落，在原本无始无终无边无垠的混沌中演化出无数小世界，而小世界管理局就是掌管这些小世界生息演化的最高机构。
但总有一些诞生于就混沌的大佬，在小世界开始演化之前便已经存在，他们中的一部分创建了小世界管理局，创造出系统这种机械生命用来维持小世界内部的稳定，而另一部分......
他们的一切相关信息都属于小世界管理局的最高机密，是0978这种执行小组组长远远接触不到的类型。
但至少，0978知道——那些绝大多数在小世界逐渐稳定后就已经消匿声息的大佬们，是可以自由在小世界之间穿行的。
【宿主......这次失误是我们小世界管理局的失误，您看......】
纤长冷白的食指在映着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上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司祈将手中的酒杯往茶几上轻轻一磕，杯底与硬木发出清脆的一声碰响，“来都来了，就当找点乐子。”
0978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收获——这种级别的大佬愿意和它绑定做任务......不说别的，单是和大佬绑定过这一样，就足够它回到小世界管理局之后连升三档，直接成为部门老大！
【您愿意执行任务那真是太好不过，需要我帮您申请转到天命主角计划，或者万人迷攻略计划之类的吗？渣女火葬场计划属实是不配您了......】0978抱定了这根顶天立地的金大腿。
司祈身子微微后仰，即便是稍显放松的姿态，整个人的气质依旧格外冷淡自持，“不必。”
“把小世界的剧情传送给我吧。”
系统持有的小世界剧情严格意义上并不是真正的剧情，而是“主脑”经过运算分析得出的可能性最高的小世界发展方向，但由于主脑的核心被其创造者附着了一小块混沌之源碎片，其运算能力几乎可以被称为是“必中的预言”。
司祈来到这个小世界后便已经得到了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如今再简单翻阅一遍0978传送的小世界剧情，便理解了为何系统会将原主定义为渣女。
原主家境一般，学习成绩也平平，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一个二本大学就算毕业了也只能去做行业最底级的搬砖工。
心比天高的原主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倒也不是没想过去凭一张天上有地下无的脸蛋去做模特或演员，但因为小时候的一些经历原主十分恐惧镜头，凡是靠脸上镜的工作他都做不了。
直到某天原主听说学校里一位学生沉迷直播，借了大额校园贷，甚至连学费都用去给主播打赏，最后闹到退学。
意识到直播行业吸金能力的原主当即在看直播平台注册了一个主播账号，既不会唱歌聊天，也没什么特殊才艺，甚至连唯一拿得出手的脸蛋都因为镜头恐惧无法展示，原主思前想后也只能直播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