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纯汞有毒,其化合物和盐的毒性多数非常高,口服、吸入或接触后可以导致脑和肝损伤,姜黎记得有书上记载,以水银加热至滚沸,灌入活人脑中,使其流入四肢百骸,可使尸体千年不腐。
上一次接触到水银制成的人蛹,还是没穿越前抓捕跨国古文物人物中遇到过。
二十年前害死林之绪父母的巫蛊案,就是章骅与谢岚一手谋划,现在章世昌身上也出现了这种水银粉末,姜黎陷入沉思。
时光荏苒,颓败了双十光阴的先太子府邸,再次焕发生机,西北王府内亭台水榭,目之所及到处都工人在侍弄花草,雕梁补漆。
“人说西北赤地千里,风沙灌耳。”章世昌与李云蔚走在王府一处景致内,脚边菡萏花开,他淡笑着说,“云蔚妹妹,若是有机会此生我定要去一趟西北看看!”
李云蔚缀在他身后步子不紧不慢,神色若有所思,“西北苦寒,八月飞霜,也有人说西出阳关无故人,若是可以,能在京城这花团锦簇的地方待上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京城好是好!可一生都待在安乐窝里未免无趣。”章世昌两眼紧盯着她淡笑着说:“城外百亩梨花林马上就要开了!”
“云蔚,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还未曾一同去过。”
“我前几日送你的红石榴金钗,若是能带上一定好看,你若是答应一同前往,带上叫我瞧瞧可好?”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单独相处的时候。
李云蔚抬眸瞧着,这个身量比她高出半头的男子,他追自己太久了,仿佛只要有一点甜头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前几日他送到将军府来一套红石榴头面,附赠一首诗: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李云蔚不知不知道他的意思,若是这石榴花带上,她与章世昌这段你追我赶的拉锯关系就算画上了句号。
石榴粉黛与花同,李云蔚站在满院子淡粉的花簇中,眼前男子眸中满是钟情,就这样吧,李云蔚想,他们的一生或许早已成定局。
“好,三日后你来接我!”
这头,姜黎刚换好了衣裳,打算泡个澡好好去去宗人府监牢,满身的晦气,门外锦瑟过来敲门说,宝财他们从江南回来了。
林之绪南下这段日子,一直书信不断。
四个少年风尘仆仆地站在院中。
宝财一见姜黎就咧开一嘴小白牙,“姐!我们回来了!”
倦鸟归巢,姜黎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姜黎见了他们自是高兴,“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跟你三哥他们一起回来呢!”
范启年说:“我们从扬州撤回来的时候,正遇上陆大人遭遇安若海的人追杀,暗中保护了他一段,若不然还能在早些!”
“陆大人?”
“陆诤?”姜黎笑着说:“那老头一去江南这么久,朝廷的人还以为他没了呢!”
“那哪能啊!”宝财接话,“老陆头摊上汪将军是他倒霉,他简直可太倔了,我们跟他说,是行商到了江南,想捎带上他一起回来,姐你猜他说啥?”
“说啥?”
家里几个能吃的大小伙子回来了,姜黎立刻叫厨房备好吃食,跟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饭厅。
“那姓陆的老头,人倒是好人,就是防备心太强了,我们带着你给的易容面具,救了他好几回他都没能相信我们……”
宝财他们回来的下午,林之绪的又一封书信到了西北王府。
与之同时,江南那边姜黎早先布下,烤串摊子的信也一同送到。
这两封信的内容自然不同,为避皇帝耳目,金陵送来的那一封林之绪亲笔书写,他在金陵的近况,纸短情长,字字句句皆是思念之情。
林之绪写,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写江南气候潮热,没到晚上,沐浴过三次之后,犹觉得热,尤其想念家里厨房做的酸梅汁。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左边手臂的肌肉日渐空泛,思来想去,才琢磨出,竟是因为没了姜黎日日枕在上面醒来,胳膊与怀抱才怅然若失。
胳膊和怀抱怅然若失,这是什么……姜黎看完了之后,淡笑一声,大宴六元的才学恐怕都用到了这不长的信纸上。
而另一封信,才是揭露了江南战场的残酷现状。
林之绪一到江南,老将郭启瑞就重伤身亡,他们屡攻台州不下,终于在三日前,与叛军鏖战一场,朝廷大军的旗帜才插到了台州城门之上。
“报!”
“禀告西北王!又一小股倭寇袭扰渔阳县城,现已经被汪将军击退!”
林之绪站在金陵北方的应集,夕阳先是割破了谁的喉管,喷溅出万丈鲜红涂抹了西边正片天空,城下满目焦土,尸体成山,血流漂杵。
白亭云站在他身侧,连日与叛军的激战,卷了他的弯刀,脏污了他的面容,“之绪,江苏那边大军马上就要突破浙江城防,一旦防线被攻破,叛军将无险可守,金陵……”
金陵地处浙江与江苏中间,地势成掎角之势,若是直隶的兵把扬州等重镇拿下,叛军攻打金陵的势头将更加猛烈。
郭启瑞身亡之后,起先秘不发丧,天津大军乱了一阵,林之绪到了金陵之后,重整人心,使得军心短暂凝结在一块。
“若是连扬州等地都失去了,谢安他们马上就要败了不是么?”
连日战争叫林之绪早已没了当初温润的模样,他站在叛军企图攻打过的城墙上,握紧刀柄,“亭云打了一天的仗了,将士们都累了,你也先去休息吧。”
叛军连日攻城,林之绪虽不胜武力,但从未胆怯退缩,从城楼上走下来,一路上遇见的满是担架抬走的伤兵,他们或是断手断脚,或是腰腹被贯穿切开,肠子鲜血流出来一地。
第一次经历林之绪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再到后来变得麻木,就连身边的副将中箭身亡,他都是等到了夜深人静,周遭空无一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战争竟是,连同伴死去都来不及悲伤的一件事。
在城楼上督战整一天一夜,肿胀的脚踝仿佛长到了被鲜血浸泡的靴子上。
燕小春打来热水,替他费力地脱下靴子,两只脚放到热水盆里全身的细胞才像是活了过来。
“三哥,派出去打探高知县和潘大人的探子,至今还没有线索,你说他们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