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是方煜小时候最喜欢玩的一个游戏。当然,他所谓的讲故事跟大部分人理解的讲故事完全不是一个含义。
监狱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传统,那就是新进去的犯人都要靠墙站好,像小学生做检讨一样把自己犯了什么事进来的来龙去脉以及当时和现在的感受用生动活泼的语言讲一遍,这就是方煜所谓的讲故事。讲的不生动,打一顿。故事不新颖,打一顿。以及——普通话不标准,也要打一顿。这是那些这辈子已经看不到什么希望的犯人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从十三岁开始,方煜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以后但凡有新犯人进来,方煜是必听故事。不管是人性在那一刻的丑恶扭曲或是事后的悔恨以及对亲人的不舍,在那一刻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反正都是装B,那不如装个高档点的。说吧,把你的故事都说出来,然后看看能判个多少年。
吕大鹏不是傻子,他明白方煜的意思,脸色那看的像死了亲爹似的。
能说吧?当然不能说,他做的那些事说枪毙倒是不够格,但至少也十年以上,够他喝一壶的。
他今年都是五十五了,按照最低十年来算,出来都六十五了,基本上是土埋到脖子上了,那时候他还能剩下什么?什么都剩不下。
“不想说?”见吕大鹏变颜变色的,方煜挑了挑眉毛:“你自己说算是自首,在量刑方面会酌情考虑的,可要是让查出来,你觉得你这辈子还能活着出来吗?”
人类基本四大生存条件:衣食住行。
这四大条件中,人类无时无刻不在做选择,穿什么,吃什么,买什么房子和交通工具。上学的时候要选择放学后是写作业还是跟小伙伴出去浪,上班的时候要选择是早些起床坐公交车还是多睡会打车去。
所以说,人类这一辈子都是生活在选择中的。如果没有了选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方煜很体贴,给了吕大鹏一个选择。虽然这两个答案每一个在他看来都不怎么样,可毕竟是有选择了嘛。
“我——”
“等会。”吕大鹏正要说出他自己的故事,方煜忽然喊住了他,转头对方自立说道。“能联系到电视台的记者吗?”
方自立知道方煜要做什么,当即点点头,一个电话打出去,不到十分钟,一个打扮的时尚靓丽的女记者和一个晟影视就来到了咖啡厅。
这是他们从业到现在接到的最奇葩的任务,来的时候据领导说是有人要自首,让他们负责记录。
事实上,记者完全没有任何表现的机会,等摄影师把摄像机一架好,方煜就示意吕大鹏可以说了。
吕大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艰难道:“XX年,我——”
——
马克思大爷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这句话在吕大鹏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的故事中,他做的那些事虽说不上罄竹难书,可也算缺德带冒烟,方煜在心里算了算,十年起步,无期不亏啊。
说完一切,吕大鹏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瘫软在座位上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
这不是铁板,这是一块钛合金的钢板,他知道他彻底完蛋了。
后悔吗?后悔的肠子都要断了。
恨吗?恨的要命!既恨自己的膨胀,又恨沈蔚那个惹下这一切的女人。
“方煜,你——”沈蔚不知所措的看着方煜,眼神中带着一抹哀求。“能不能——”
“不能。”方煜决然的摇摇头,眯着眼睛看向沈蔚:“你想说我能不能放过他?当然不能。”
“我——”
“你先别说话。”方煜打断道。“你们结婚了?”
沈蔚苦涩的点点头。
“还好你不是小三。”方煜笑的很开心。“既然这样,那我再让你最后开心一次吧,帮你满足你的愿望。”
“你叫吕大鹏?”方煜拉了张椅子坐在了对面,看着面无人色的吕大鹏道:“最后一个环节,叫‘诚实的孩子有糖吃’。”
吕大鹏艰难的抬起头,眼神一片迷茫。
“就是我问你答。”方煜解释了一句,直接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有多少钱?”
吕大鹏这会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心思了,方煜问什么他就说什么:“算上不动产,大概十四五亿左右。”
方煜对这个数字显然很满意:“挺有钱的——合法的资产呢?”
“大概七八亿。”
方煜愈发的满意了:“比我想想的要多啊。”
吕大鹏茫然的看着方煜,等待着下文。
“别急。”方煜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你这个岁数,离过婚吧?有父母和孩子吗?”
吕大鹏点点头:“有一个儿子跟着前妻,父母不在了。”
“那就方便了。”方煜说明了他的目的。“你应该知道从这里走出去以后会面临什么,至于你那些不合法的资产,大抵就是充公了。合法的,估摸着你剩下的小半辈子也没时间花了——呐,沈蔚也算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没时间花,就让她替你花吧。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冷血的人,不是还有儿子嘛,你那七八个亿的合法资产,一人一半吧。”
听到方煜的话,吕大鹏苍白的脸迅速变红,然后由红转青,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目呲欲裂道:“你、你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我也不想啊,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或者说你成了给猴子看的那只鸡。”方煜像个耐心的大哥哥在给小弟弟讲人生哲理一般念念叨叨。“别幽怨了,我也没办法,我也很无奈啊。你说我这二十多年活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有一群我都不认识的人要干掉我,我能怎么办?”
吕大鹏脸色快速的变化着,咬牙道:“我就是死了你也别想得到一分钱。”
“还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方煜一脸赞赏。“我很欣赏你啊,早半个小时前你要是跟我这么说,那咱俩肯定能成好朋友。”
说完,他往前挪动了一段,凑到吕大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众人便发现吕大鹏眼中已经充满了绝望,颓然的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不要放嘴炮,得落实。”方煜看着方自立道。“三叔啊,麻烦你再找个律师来啊。”
——
二十分钟后,吕大鹏失魂落魄的被赶来的警察带走了,从迈出咖啡厅大门的那一刻,就诏示他一个小时前还拥有的一切彻底成了过眼云烟。
看了看手中拿着一堆具有法律效力转让文书,还坐在那出神的沈蔚,方煜轻声道:“恭喜啊,你现在是个亿万富婆了。”
沈蔚抬起头,眼神极其复杂的看着方煜,艳红的朱唇上带着丝丝的干裂,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为什么?”
方煜挠挠头:“你指的是哪方面?”
沈蔚眼中泪光闪动:“你是在报复我,是吗?”
“还不至于。”方煜摇头道。“刚才都说过了,我都没恨过你,哪来的报复呢?”
看着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已经变的几乎快让他认不出来的沈蔚,方煜轻笑了一声道:“别瞎想了,怎么说你都算我的初恋。虽然后来很虐心,但不可否认,前半段还是挺美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事。这些钱足够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沈蔚嘴唇都咬出血了,眼泪顺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大颗大颗的滴落,然后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方煜,快步向门外走去。
看着消失在咖啡厅门口的身影,方煜忽然发现轻松了不少,冲全程一脸瞢逼的哈文招招手:“蛤蟆,我这个B装的什么样?”
“你丫就是个牲口啊。”哈文龇牙咧嘴道。“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居然隐藏的这么深。”
“对了。”哈文一脸好奇道。“你刚才跟那个死胖子说了?他怎么就答应了呢?那可是好几亿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方煜嘿然道:“真想知道?”
“啊,想知道啊,不然问你干啥?”
方煜竖起一根手指头:“一顿大餐就告诉你。”
哈文立刻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啊,别说大餐了,今儿我豁出去了,等会带你去白家菜开小灶去。”
“够意思。”方煜笑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我就跟他说,他要是不想给钱,我就把他儿子弄泰国去做个手术,然后卖到非洲去,什么时候把我要的钱赚回来,再给他弄回国。”
哈文先是呆滞了几秒,旋即竖起一根大拇指,一脸佩服道:“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