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云百思不得其解。
他搞不清楚，范明为什么会派他，去陪着赵元审理此案。
莫非是因为，范明对督察院过去的大人们不够信任，才派他去监督。
按理说，不是这个原因。
范明是一个为人处事，极为谨小慎微的人。
唐明云在范明身边儿，伺候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养成了一个习惯。
那就是对范明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儿，都细细琢磨一番。
他会尽力站在，范明的角度，来了解他的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
唐明云经过数次思索，得出一个结论。
那便是，范明所做的每一次的决定，表面上看，极为平淡。
甚至有些软弱无力，全然没有那种凤阳府一把手，气吞万里江河，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行事作风表现出来。
但，也只是存在于表面上。
也正因为如此，在凤阳府的名利场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
说巡抚衙门，走了一个呆傻，来了一个迂腐。
呆傻，说的自然是，范明的前任，前任凤阳府巡抚衙门的巡抚大人林渊。
所谓迂腐，那便是范明了。
这种话，还算是客气的。
还有一些大人们，私下里将范明说的，更加粗俗可鄙。
有的大人，说范明是冷水洗几把，越洗越小。
意思就是说，范明还不如，他的那个呆子前任。
更有甚者，说范明是秀才入洞房，看得着毛，找不见洞。
这话的意思是，范明自从来了凤阳府的名利场上，从未做过一件像样的大事儿。
他只会在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儿上，指指点点。
但在唐明云的眼里，范明是一个极有官场智慧的人。
他的智慧，不是那些应付下属的小聪明，而是大智慧，是一种有力量的思想。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种一木支危楼，四两拨千斤的智慧。
如此睿智的范明，肯定不会如此明显的，将自己对都察院各位大人们的不信任，表达出来。
若不是这样的话，那范明到底为什么要派自己，随督察院的大人们，一起去徐州府呢？
再一细想，唐明云仿佛，明白了范明此举的深意。
都察院也不是铁板一块儿，比如杜如晦这个案子，绝不是一件简单的贪墨案。
在杜如晦此案的背后，波及到了凤阳府名利场上，很多朝廷命官。
甚至，不乏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
毫不夸张的说，在名利场上，任何一桩贪污墨，只要往下查，全部都是拔出萝卜带着泥，牵连甚广。
杜如晦能有今天这个地位，若说是他完全凭借个人能力爬上来的，任谁都不相信。
他的背后，就是一张名利网。
这张名利网，网罗着杜如晦的贵人们，和那些把杜如晦当成贵人的，那些大人们。
这张网，也就是郝莹曾经对唐明云说的，名利场上的一个个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其中的一位大人，摊上了事儿。
那么背后的这张网，就变得不像以前那样，密不透风了。
若这张网，仍然想保持以前那般完好无损，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要动用一些手段，将这张网溃烂的地方去除掉，以保证这张网的密不透风。
杜如晦的突然死亡，是不是就是在说明，他背后的这张网，为了集体的利益，要将他置于死地，剔除出去。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若真是如此，那就表明，杜如晦背后的这一张网，已经渗透进了，由凤阳府督查院衙门牵头成立的，调查杜如晦贪墨一案的调查小组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凤阳巡抚衙门，面临的一个棘手的问题。
那便是，安排谁去徐州府，调查审理此案。
派正七品监察御史宋廉去吗？
宋廉虽然品级不高，大手握重权。
若是他去临府查案，又不事先知会徐州府衙门里的人，那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若真如此，便是对徐州府大小上下官员的失礼和轻视，会影响到凤阳府，和徐州府两府之间的关系。
可若是提前知会徐州府有关衙门，从凤阳府来了一位，拥有实权的督查院大人。
那徐州府里，怎么也得，派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前去迎接。
如此一来一往，动作太大了。
再说了，杜如晦已经免职。
此时，他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一个身无功名的罪犯，在徐州府自杀了。
凤阳府便派出，监察御史前去查案，未免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如果范明不派宋廉去徐州调查，而是派巡抚衙门的幕府里的某位大人前往的话。
若范明对凤阳府组建的，有关杜如晦的调查小组的所有大人，完全信任，那倒没什么。
可若是调查小组的大人里面，有内鬼。
随便从巡抚衙门的幕府里，派个大人过去，压根儿起不到什么作用。
毕竟，巡抚衙门里的大人也不懂刑侦，加之职位卑微，说话也没有分量。
由此看来，范明派都察院正七品都事赵元，即刻启程去徐州府，负责此案。
似乎是最理想的选择了。
但如果赵元一人前往，毕竟是凤阳府都察院的内部的审查，总有一种都察院自己查自己的感觉。
都察院的大人们，自己人调查自己人，未免有些难看。
所以，范明就把自己的贴身幕僚，唐明云也派了出去，随赵元一同前往徐州府。
唐明云此行，实则是赵元向范明，讨的尚方宝剑。
唐明云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另外一个疑点随之而来。
那便是有关杜如晦。
杜如晦身在其位，并没有惹上过人命官司。
只不过是惹上贪墨案罢了，罪不至死。
更何况，蝼蚁尚且偷身，他贪污受贿的银两加起来，最多判个十年八年的。
出来之后，依然可以另起炉灶，开辟一番事业。
实在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总比死了强。
他为什么要在徐州府自杀呢？
唐明云有些好奇地问赵元说道：“赵大人，杜如晦的贪墨案现在有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