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小楼昨夜听风雨八十五、深入(2)
纤歌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他的真情流露自是她不想看到的,但若是见到了什么也不说,也说不过去便讪讪地道:“凌师兄,命运这东西也实是难料。我这不是幸运,而是苦尽甘来。以前我什么不懂,但经过了这些也是明了了。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注定生来高贵,享受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无法获得的奢侈生活,那自然所受的委屈和责任也就更多。”既然要接近他,又不能让他们起疑,这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形象是必要的。她既不能表现地太过,因为自己的形象是个平民,会有多少见识?而现在的这一番话,也算是那个磨难后的感悟,也说得过去。
“当时被师傅所救,我也是极为羡慕我师兄的生活,但后来师傅告诉我,师兄与我一样,都是孤儿。告诉我不必羡慕他们,因为那些深宅里的勾心斗角,是防不胜防的。我的一个小姑姑就是因为羡慕那些老爷姨太太般的生活而嫁进去了,但半年不到人便没了。所以我也是怕了这样的生活,不如生长在乡间,平平淡淡,乡邻间和和睦睦、互帮互助的好。所以,凌师兄…你大可不必这般觉得煎熬。”纤歌淡淡地道,看向凌清旋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
凌清旋闻言,却是不由紧了紧拳头,心中却是复杂一片。是他小看了这个女孩还是怎么的?居然会被她的一番见解给说服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她的身份还是值得怀疑的,不过倒是把自己给困进去了。他不得不说,她的话很动听,也很诱人,让他孤寂的心得到了宽慰,但他也知再这样下去,他会守不住自己这颗心。
“师妹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阿!我会考虑的。”凌清旋起身道,但似乎是想离开了。
“是我胡乱说的,师兄还是别太在意我说的…”纤歌赧然地道。
“师妹不必过谦。师妹对此的见解是我闻所未闻的,来日定当前来讨教,今日我有事便先走了。舒师兄那儿我到时会亲自上门为师妹说情的!告辞!”凌清旋抱拳告辞。
“多谢师兄,我送送你。”纤歌闻言喜出望外道,心中暗自腹诽,这事看来还有得磨。
凌清旋回到太清殿别苑,并未安下心。依他之见,但凡与他接触的女人都是有目的的,而这舒沐雪却是不同。首先,她并非有意接近自己,要说有意接近的,反倒是自己。只是现在的他看不清了,究竟她是怎么想的。而她的那一番话却是让他犹豫,一边是自己拼命都想追逐的权利,另一边他又是孤独可怜的,心中干涸的渴望,早随母亲的离世而被自己摒弃了,如今,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被再度掀开,那内里淋漓的痛楚早已麻木,等待那一分止疼的凉意抚触。
她的话无疑是吸引人的,但毕竟那份奢望的幸福是自己不可得的。也对,既然自己选择了荣华的道路,那自然是要权欲中纠缠的。每个人的权利与义务不同,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舒沐雪就会完全放下心防。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怎能不叫人怀疑呢?一个流浪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他相信?
凌清旋不由微钩唇角,走至桌案边快速写下了一行字,用飞哥传书给了离宫之外的凌家仆从,命他们前去探查舒沐雪的身份。但他这么要求,却是什么提示都给不了。因为他对这个舒沐雪一无所知,就连她的原名都未知。舒沐雪是跟着舒锦夜的名字改的姓,至于名也肯定不是原来的名字了。不过,就算他的手下再厉害也是查不到纤歌的身世的。当初纤歌与水清颜交换身份的那一刻便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一个简单的背景,越是简单越是深不可测。
凌清旋这边尚在纠结于纤歌的身世,而冬瑜殿的两人却是另一副样子,不过也是同样在纠结。
纤歌太过心急,将自己的另一面展示给了凌清旋看到。这是颇为冒险的方式,凌清旋此人太过谨慎,尽管纤歌尽量表现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却是叫凌清旋惊诧过了头。他自是会怀疑纤歌的身份,那样自然麻烦,那纤歌之前的想法却是要被否定了。
舒锦夜在知道纤歌的这一举动之后也是尤为气愤,他不是气她擅做主张,而是她过于主动地接近了凌清旋,枉顾了他的警告和提醒。他的意思是不让凌清旋有主动接近纤歌的机会,而纤歌却是将这样的机会白白地送给了对方。
但纤歌却是认为,这是接近他的最好机会。搞好了关系,自会让他奖下防心。在派人前去探寻时才不至于第一个被怀疑。你想,两个相熟的朋友,家中被盗首先想到是谁?自是自己的仇家,朋友经常与自己来往,对家中事必有了解,那又何必探访?只会是生人所为。但舒锦夜再度反驳了她的话,两人开始互相争论,却没得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这也是头一次,两人合作出现分歧。
而舒锦夜最为恼火,为了一个不相关的凌清旋,封纤歌居然反对他的提议!
无奈之下,他亲自出马,将一番经过告知了杨舒琪。杨舒琪起先听闻舒锦夜的话很是诧异,颇有些责怪自己一手养大的爱徒。她教养了他怎么多年,他却是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瞒下来了。
但舒锦夜却是含泪告诉师傅,这是师公临终前的交代,不能将这东西交给掌门。这套秘籍牵扯慎深,掌门知道他们必会传给后人,那秘密迟早会知道。到时又会闹个满城风雨,江湖大乱也不是不可能。而这门功夫阴毒,一般他与纤歌二人练了之后便不会再有想法传给他们的后人了。这也是当年某代掌门将之藏起,对外相传流失的原因。
杨舒琪听后,便不欲再追问下去。父亲的话她是必会遵守的。
而至于舒锦夜提到要讲凌清旋派出任务,倒是让她有了些琢磨。离宫的任务派出是有年龄限制的,而凌清旋显然是不够的,怎好将他名正言顺地派出?这倒是给杨舒琪出了个难题,但杨舒琪却是答应了帮忙解决。
舒锦夜闻言也是安了心。
杨舒琪在舒锦夜走了之后,本来放松下来的表情再度收敛。她眉目深锁,眼神深邃地看着舒锦夜离去的方向,心中的思绪也愈见低沉。怎么会这样?
舒锦夜是她亲手带大的,她可以说是亲自带大的,现在怎么会如此?那本秘籍的事她是闻所未闻,但也是知道有这么件神秘的物件存在,且在离宫流传甚久,而舒锦夜在得到这本书之后,却是丝毫未曾将这事透露给她。
她刚才之所以没有真的对舒锦夜发作,完全是顾及他们师徒间的情分,但舒锦夜给她的这个解释也未免太过牵强。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离宫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是唯一有这个资格的人,而舒锦夜在得到秘籍之后却是巧言说这本秘籍是她父亲侯谨晏委托他本人不许外传的。这是多么荒谬的事?
她作为最适合的人却不能正面接触这本秘籍,这到底是什么理论?或许舒锦夜说得有理,但怎么说他也得在这事发生之后立马知会她一声的,但是他的反应让她心寒。她教导他多年,却不能让他相信自己?她相信如果是之前的那个舒锦夜,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是现在么,当然是不会了。至于原因么……哼……
杨舒琪冷冷地眼舒锦夜离去的位置,心中的怒意更甚。没想到接她上山来还是个错误的决定了!不过就算她能让夜儿这般为她上心,也是会有失败的一天!她倒是不相信,这两个人还真的能走到一起去了?
倒不是自己这个做师傅的对封纤歌有什么不满或是嫉妒的,完全是与纤歌背后的势力以及她曾经的故人有关。首先是谢谦,他一直以来是自己心中最为尊敬的师兄,但是他却在她能知晓生父去向的时候,利用自己将自己的生父手刃当场,这份恨意怎能让她消去?再者,她与谢溯烟之间的过去也是有些故事的,而这些故事往往都是晦涩难言,也是她心中少女时期的一份秘密,让她既怀念又黯然。
现在的杨舒琪与纤歌说话,往往要带上千万种思绪去面对。这种透过一个人去看另一个人的场面,往往让人神伤。不是为那个人,而往往是为另一个人。仇恨加上错过的美好,往往衍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不是恨也不是怨,而是介于其中,相互排斥交融的。之前还是没有的,但是之后,因着谢谦一事,这样的情绪才演变成这样的。
她往往要不断掩饰自己真实的态度去面对纤歌,应对起来也尤为地吃力,但她也是没办法。而这样的情绪,在这一刻却是渐渐地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