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妖气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疯狂聚集，片刻后散去，露出一个瘦小干扁的老头。
那老头一身黑衣，一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里射出凶狠恶毒的光，声音粗哑：“小丫头，能解地缚之术，你是什么人？”
孟霜翎哪怕不用特意去感知，也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的鬼气。
“你是鬼修。”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鬼修和灵修不同，灵修靠的是天地灵气，而鬼修，靠的是死人的怨气。
战争年代时的鬼修是最多的，因为一场仗打下来，少说也要死个几十万几百万的人，无处埋骨曝尸荒野的将士灵魂无法安息，那场面，真的称得上是万鬼同哭，怨气冲天。
孟霜翎跟着师傅游历的时候，曾经见过那种荒凉，就连师傅度化这些亡灵，也用了足足十数天。
但当她醒来时，这个世界，怨气已经非常少了，她没想到，竟还能见到鬼修这种见不得人的存在。
而且，还是故意操纵普通人自杀，再吸食怨气的鬼修。
孟霜翎的眸光冷得像冰。
“以活人怨气修炼，你已非人。”
灵气在孟霜翎指尖散发出莹润的光芒，驱散了她那一片的黑暗，孟霜翎抬起手，一把寒光凌冽的短剑出现在了她手里。
那鬼修脸色变了几变，尖声叫到：“灵气化剑？”
这种只有高深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他也只在古籍里见过而已！
孟霜翎也有些无奈，她的法器随着她重伤沉睡，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现在，也只能靠自身的灵力，不过，对付这么一个小老头，应该也是够用了。
她闭了闭眼睛，可以清晰看到那老头子身后涌动着的黑气中，无数张惨白嚎哭着的脸。
不知道已经害死了多少人。
孟霜翎喃喃：“可杀。”
剑光破开泼墨一般的漆黑，划过一道雪亮的流光，瞬间便到了那鬼修的面前！
“小丫头！你是什么人！”
冷寒的剑芒逼得那鬼修不得不后退，低咒了一声，双手前推，将那无数黑雾中的怨灵推了过来！
凄厉的惨嚎声从黑雾中传来，带着一种极度的阴冷诡异，几乎能将人的耳膜生生撕裂！
孟霜翎神色不变，手中剑锋没有片刻的停顿，如同切开一块柔软的豆腐，“锵”的一声清响，紧贴着那鬼修的脸面划了过去！
剑刃上笼着柔和的光，碰到那光的怨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空气里。
“这么强大的灵力，绝对不是他可以招惹起的！
本能的恐惧感如同蛛网一般将鬼修包裹了起来，他连抵抗都不抵抗一下，抽身便走。
他速度极快，如同一只黑色的蝙蝠，转眼之间就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孟霜翎手里的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灵力流转的长弓。
几乎不需要瞄准，孟霜翎凭空抽出一支长箭，张弦搭弓，疾射了出去！
无边漆黑的夜色中，那支箭穿透了鬼修的半边身体，而那鬼修踉跄了一下，脚下却没停，负伤逃走了。
大意了。
孟霜翎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认真的反思。
她之前一直在专注感知许芳菲没有散去的魂魄，当注意到鬼修时，也没有第一时间布下结界，才导致那鬼修跑了。
楼道处忽然传来脚步声，孟霜翎条件反射般的抽箭搭弓，瞄准了发声处。
然后她看到一个过分眼熟的人走了出来。
竟然是段衍之。
孟霜翎还没来得及放下弓箭，便急声喝到：“站在那里，别过来！”
楼顶上还残留着没有散去的怨气，活人进到这里，轻则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重则被怨气入体，一条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段衍之果然听话的站住了。
“怎么了？”
耳边还回响着隐约的哭声，但那些怨气，却如同害怕站在楼梯口的那个男人一般，竟是围着他空出了一个圈，不敢上前半步！
孟霜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现象。
就算是妖，也不能完全不受怨气侵蚀，更何况，段衍之还不是妖。
他是个货真价实，有温度有心跳的活人。
活人于怨灵而言，不亚于饿了半个月的人眼前摆着的山珍海味，不扑上去就已经是奇事一件了，更别提，现在这些怨灵对段衍之的恐惧，连她一个旁观者都感到了。
“没事了。”
孟霜翎道，“你过来吧。”
段衍之这才上前，走到了孟霜翎的身边。
师傅给她的训诫是，不管情况如何，都不能擅自干扰他人的人生轨迹，孟霜翎苦恼地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把段衍之身上的事告诉他。
纠结了好半天，孟霜翎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
——换而言之，就是先放着不管。
这也是她从师傅身上学来的人生真理。
段衍之不露声色的欣赏了半天小姑娘脸上的微妙表情，才开口：“这里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孟霜翎往楼下看了一眼，二十层楼的高度，往下看，只能看到一片浓墨一般的黑暗。
周围尽是那鬼修残余下来的怨气，孟霜翎垂眸，手指虚虚结了个印，低喝一声，打了出去！
有柔和的白色光芒自她脚下开始蔓延，在一片可以称之为绚烂的光芒之中，孟霜翎低声吐出几句：“转生去吧。”
终于得以从无尽的痛苦中挣脱控制与束缚的灵魂挣扎而出，在虚空中无声地向她磕了个头，向天际远去。
段衍之静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非常模糊的记忆，如同年久泛黄的旧照片般看不真切，只有身处怨灵之中的少女脸上依旧淡薄的表情越发清晰。
段衍之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一个小口。
白光慢慢暗淡下去，楼顶的乌云散开，露出朗月与疏星。
“许芳菲不是自杀的。”孟霜翎在天台坐下，淡声道，“她是被人害死的，但我没有抓到那个人，他负伤跑了。”
说到这里，女孩子一贯平稳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点显而易见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