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甬道幽深曲折，青砖墙上布满龟裂的云雷纹。
林墨握紧手中的青铜矩尺，尺端镶嵌的玉珏泛着微光，映出壁上斑驳的星图。
"子时三刻，北斗指寅。"李时中举着漏刻，在羊皮卷上飞速勾勒甬道走向，"这些星象对应《考工记》里提到的九宫飞星阵，我们怕是入了公输班最得意的连环局。"
秦雨柔突然按住腰间软剑。前方拐角传来金铁交鸣之声，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两名工部匠人。剑光起处，她已挑飞两柄弯刀："是北莽的鱼肠卫！他们右衽处绣着狼头暗纹！"
林墨的矩尺卡住劈来的刀刃，顺势将刺客甩向墙壁。机关触动声乍响，三排弩箭破空而至。他飞身扑倒秦雨柔，箭簇擦着发髻钉入地面，尾羽犹自颤动。
"坎位踏七，离宫退三！"李时中突然高喝。林墨会意，矩尺猛击地面青砖，甬道顶端降下千斤闸，将追兵隔绝在外。暗门在墙侧显现，三人闪身而入，却见满室磷火飘摇。
巨大的青铜人像伫立中央，其手中托着的浑天仪缺了核心玉玦。林墨将矩尺嵌入凹槽，机括转动声中，地砖裂开露出寒潭。潭底隐约可见沉没的玉匣，水面却浮着层诡异的幽蓝。
"是西域火龙油。"秦雨柔捡起碎石掷入潭中，水面轰然腾起丈高烈焰，"难怪北莽人要驱赶工匠探路......"
话音未落，破空声自头顶袭来。黑衣人首领从天而降，玄铁面具泛着冷光。林墨格挡的矩尺竟被震出裂痕，对方使的赫然是墨家游龙劲——这本该是师父莫问天的独门绝学！
"小师弟好身手。"面具人轻笑，袖中飞索缠住浑天仪，"可惜公输锁我要定了。"浑天仪转动间，地宫开始剧烈震颤。李时中突然扑向潭边铜兽首，扳动其口中衔着的玉环。
寒潭水位骤降，露出九根蟠龙铜柱。秦雨柔剑挑柱上机关，玉匣随石台升起。黑衣人飞身来夺，却被林墨用破损的矩尺卡住机关齿轮。金铁摩擦迸出火星，玉匣坠向潭底机关群。
"你疯了？这样谁都拿不到......"面具人话音戛然而止。林墨袖中滑出备用矩尺，精准点中他腕间穴道。玉匣落入手中时，潭底突然伸出无数青铜手臂。
"快走！"李时中扯动壁灯，暗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无数机括声如暴雨袭来。三人沿着密道狂奔，玉匣在颠簸中露出半卷帛书——那上面绘着的，正是龙渊要塞的机枢图。
地宫出口近在咫尺，月光却被黑压压的骑兵阻断。北莽狼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为首将领弯刀出鞘："交出公输锁，留你们全尸。"
秦雨柔突然吹响骨哨，荒漠深处传来驼铃声响。十二匹机关木驼破沙而出，驼峰喷射出呛人白雾。"上驼！"她拽住林墨跃上领头的木驼，雾中顿时响起胡人惨叫——那些白雾竟是生石灰！
晨光初现时，三人抵达残破的烽燧。林墨展开浸透汗水的帛书，指尖抚过边缘处熟悉的批注。那是师父的字迹，写着"以杀止杀，非大道也"。
"二十年前工部案发时，师父正在西北治水......"他忽然攥紧帛书。记忆里总是咳嗽的师父，衣袖间永远带着河泥气息，却在某天清晨留下"诛佞臣，安天下"的字条后消失无踪。
李时中突然指着玉玦："你们看这纹路！"放大镜下，玉玦边缘的云纹竟是微雕文字："龙渊非锁，民心为钥。九宫易破，苍生难护。"
远处沙丘忽然扬起烟尘，秦雨柔眯起眼睛："是玄甲军！他们怎知我们在此......"话音未落，箭雨已至。林墨挥动矩尺击落流矢，却发现这些箭簇竟刻着工部印记。
"小心！"他突然抱住秦雨柔滚下沙丘。方才立足处炸开火球，燃烧的居然是朝廷管制的霹雳炮。烟尘中，玄铁面具泛着冷光，黑衣人踏着燃烧的机关驼缓缓逼近。
"你以为莫问天真是为民请命？"面具人扯下破损的面具，露出林墨熟悉的沧桑面容，"当年他私藏秘卷，是为用龙渊要塞要挟皇室！"
林墨如遭雷击。记忆翻涌间，忽然想起师父总在深夜擦拭的那柄短剑——剑格处分明刻着前朝皇室的蟠龙纹！
地宫方向突然传来轰鸣，九道狼烟直冲天际。李时中脸色骤变："有人启动了龙渊机关！黄河水闸若开，下游十三州......"
面具人突然咳出血沫，袖中滑出半块玉佩。林墨瞳孔收缩——这分明是师娘临终前留给师父的遗物。
林墨接过那半块玉佩，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仿佛还能感受到师娘临终前的气息。玉佩上的裂痕依旧清晰，就像当年那个雨夜，师娘将它一分为二时留下的痕迹。
"师父......"林墨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些年，你究竟......"
面具人——莫问天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靠在残破的烽燧墙壁上，目光却越过林墨，望向远处升起的狼烟："来不及解释了......龙渊机关一旦启动，黄河水闸会在三个时辰内完全打开。下游十三州，数百万百姓......"
秦雨柔突然拔出软剑，剑尖直指莫问天咽喉："所以你就勾结北莽，想要水淹中原？"
"不！"莫问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从未想过要害百姓。二十年前，我发现先帝想要用龙渊机关水淹北莽，这才私藏了《天工秘卷》。我本想毁掉机关，却发现自己也被卷入了这个局......"
李时中突然插话："等等，你说先帝要水淹北莽？可史书记载，永泰三年黄河决堤，淹没了北境三州，导致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那根本不是天灾！"莫问天激动地说，"是先帝为了掩盖真相，故意制造的假象！他要用龙渊机关制造更大的灾难，以此震慑北莽。我发现了这个秘密，不得不带着秘卷逃亡......"
林墨感觉一阵眩晕。记忆中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个雨夜，师父匆匆归来，浑身是血；第二天，工部就传出《天工秘卷》失窃的消息；再然后，师父就消失了......
"所以你现在启动机关，是为了......"林墨突然明白了什么。
莫问天苦笑着点头："我本想用机关威慑新帝，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我低估了北莽人的野心，他们早就渗透进了朝廷......"
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却不是来自天空。林墨转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一道银线正在缓缓升起——那是黄河的怒涛！
"没时间了！"莫问天挣扎着站起来，"我知道怎么关闭机关，但需要有人去龙渊要塞的核心......"
"我去！"林墨毫不犹豫地说。
莫问天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这是要塞的核心机关图。记住，要在水位达到警戒线之前，将九根蟠龙柱全部转动到'巽'位......"
秦雨柔突然拉住林墨："等等！玄甲军已经包围了这里，我们怎么突破重围？"
李时中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奇怪的装置："用这个！我改良了公输班的'木鸢'，虽然飞不了太远，但足够我们突破包围了！"
三人迅速组装起木鸢。这是一架类似滑翔翼的装置，用特制的丝绸和竹骨架制成。莫问天看着他们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墨儿，你长大了......"
林墨正要说话，突然听到破空之声。一支箭矢穿透了莫问天的胸膛！
"师父！"林墨扑过去扶住他。
莫问天艰难地抬起手，将半块玉佩塞进林墨手中："拿着这个......去东海......找......"话未说完，他的手就垂了下去。
远处，玄甲军的旗帜已经清晰可见。秦雨柔一把拉起林墨："没时间悲伤了！快走！"
三人跳上木鸢，借着风势滑向龙渊要塞的方向。身后，箭雨如蝗，但都被木鸢特制的防护网挡住。
在空中，林墨打开机关图，突然发现图纸背面有一行小字："龙渊非锁，民心为钥。九宫易破，苍生难护。"这赫然是师父的字迹！
"我明白了！"林墨突然说，"师父留下的这句话，是在暗示关闭机关的关键！"
李时中一边操纵木鸢，一边问："什么意思？"
"龙渊机关的核心不是机械，而是人心！"林墨激动地说，"我们必须先安抚要塞内的工匠，否则就算转动了蟠龙柱，也会有人重新启动机关！"
秦雨柔皱眉："可是要塞已经被北莽人控制了，我们怎么......"
话未说完，木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一支火箭射中了木鸢的尾部，火焰迅速蔓延！
"抓紧了！"李时中大喊一声，操纵木鸢俯冲向要塞的城墙。在即将撞上的瞬间，三人同时跃下，借着惯性滚入城墙的阴影中。
要塞内一片混乱。北莽士兵正在驱赶工匠们操作机关，黄河的水位已经涨到了警戒线。
林墨摸出师父给的玉佩，突然发现玉佩在月光下投射出一个奇怪的图案。那图案正好对应着要塞核心的位置！
"跟我来！"他低声说，带着两人穿过混乱的要塞。沿途，他们看到许多工匠被北莽士兵鞭打，被迫操作着危险的机关。
终于，他们来到了核心机关室。九根蟠龙柱巍然矗立，每根柱子上都刻着复杂的机关纹路。
"开始吧！"林墨说。三人分头行动，开始转动蟠龙柱。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真是阴魂不散啊。"
林墨转身，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从阴影中走出。他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剑，剑格处赫然刻着前朝皇室的蟠龙纹！
"你是......"林墨瞳孔收缩。
年轻人轻笑："不错，我就是先帝的私生子。当年莫问天私藏秘卷，就是为了保护我。现在，我要完成父皇未竟的事业......"
林墨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师父这些年，一直在保护你？"
"没错。"年轻人说，"但现在，他已经没用了。这天下，终究是我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按下手中的机关。九根蟠龙柱同时转动，黄河的水位开始急速上升！
"不好！"李时中大喊，"他在逆转机关！"
林墨看着手中的玉佩，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去东海......"他猛地抬头："我明白了！真正的机关核心不在要塞，在东海！"
秦雨柔一边抵挡着冲进来的北莽士兵，一边问："什么意思？"
"龙渊要塞只是个幌子！"林墨快速解释，"真正的机关核心在东海，那里才是控制黄河水闸的关键！"
年轻人脸色大变："你怎么会知道......"
林墨举起玉佩："因为师父早就看穿了这一切！他留下这半块玉佩，就是为了指引我们找到真正的机关核心！"
就在这时，要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黄河的怒涛已经漫过了堤坝，朝着要塞汹涌而来！
"快走！"林墨大喊。三人冲出机关室，朝着要塞最高处奔去。
身后，洪水如猛兽般扑来。林墨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年轻人站在洪水中，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这天下，终究是我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洪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