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顾卿之母妃突然病死床榻之后，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父皇，却对他不闻不问，一向宠爱母妃的父皇，却似是蓦然变了一个人一般，任何关于自己的一切，他都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放在心上——就好像，这些年的宠溺，不过是黄粱一场空。
就好像，他这个儿子，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在这个后宫里面，除了皇祖母，也就只有那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皇后，抚养了他两三年，一直包容，处处贴心照料。
“朕不是告诫过你么，无事不得入内宫！”
告诫，又是告诫。
这样的告诫，为何偏偏只有他一个人“享有”？
一共四个皇子，外男不得入内宫的规矩，只有他一个皇子需要遵守。
这样的“独一份的恩典”，除此之外，数不胜数。
良久，顾卿之抬眸，似笑非笑道：“父皇，偏偏是儿臣不得入宫？”
这句话他一直想问，从前却觉得没什么必要，可这一次却不同，皇后待他如亲子，丝毫不因为他的生母从前独得专宠，而像其他的嫔妃那样有意无意暗害他。为何在皇后生辰，都不让他进后宫道贺一句？
难不成，是他会玷污了后宫神圣？
“朕的旨意，你是有异议？”皇帝皱眉瞥了他一眼，不像是在看儿子，更像是在看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顾卿之笑了笑，这样的眼神，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父皇，儿臣明说，儿臣并无争权夺位之心。”
想了这么多年，顾卿之也不知道，他跟皇帝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池，一直到前几日，见他亲赐考题，给这一届联考新秀，也便明白，立储之事在他心中的分量。
能让父子离间，两相怀疑的事情，他能想到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了。
“呵呵。”皇帝笑得轻蔑，看了眼他的胸膛处，冷声道：“你的心，谁能给朕看一看？”
言外之意便是，你真心如何，朕不知道，比起猜测和揣摩，倒不如朕自己给你安个“罪名”。
顾卿之无话可说。
是啊，谁也不能掏出他的心给皇帝看一看。
“父皇……”
顾卿之一句话都还没说完，皇帝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既然无事，便退下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再来皇宫。”
当然，政事除外。
顾卿之眼神凉薄，看着他的生父，嘴角淡淡一勾，没有任何的反驳，就像是以前那样，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禹王府，眼见自家王爷回来了，柳管家赶忙迎了上去，看着顾卿之面目表情，想了想，他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本王让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顾卿之坐到桌旁，抬眼看着外面的院子，正巧两只寒鸦飞过，偌大的院子里，寒风吹落枯叶，不知何时，他的院子里，竟然这般悲凉了？
柳管家皱眉道：“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柳管家身子一颤，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没听见自家王爷的语气带着这么重的寒意？
柳管家低头道：“是，是老奴太过无能，愿意领受一切责罚。”
“责罚？”顾卿之嘴角一勾，挑眉道：“你并无错，为何要责罚？”
查不出，只能说那人手段高明，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老奴有错。”此刻的他也不知道，顾卿之为何会如此，所以顾卿之话中的意味，他是一丁点儿也听不出来，只能楞在原地，将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顾卿之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本王说你无罪。”
他又不是某人，又不会将一些罪行强行按在旁人身上。
“罢了。”顾卿之修长的手指淡淡一指，笑了笑，说道：“既然查不出来也罢了，反正，已经被禁止。”
他父皇下过的旨意，还没有能回头的。
“是。”
柳管家垂眸，退下了。
……
“颜夫人，你听我说，听我说，哎呀，后面的别挤呀，咱不是说好了么，一个一个来，颜夫人，你听我说啊，我瞧着颜月琛那孩子很是不错，不过，颜夫人已经拒绝让他去别的学堂，这也没关系啊，咱们学堂现在决定了，不是颜月琛也无妨，只要是颜夫人的孩子，即便是颜月霖，那定然也是不错的，所以……”
“等等等一下。”
颜若曦扶额，看着这一个个火急火燎的人，“攻破”自己的院门，蜂拥而入，现下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她，只能问道：“敢问你们是何人？”
这十几二十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对方半晌，才笑嘻嘻地说道：“颜夫人不认识我们也没关系啊，我是雄林学堂的刘夫子……”
“我是天方学堂的罗夫子……”
等到他们一一介绍完，颜若曦头都大了。
方才一伙子人堵在她耳边说话，她不怎么能听清，这会儿才知道——又是为了二宝来的。
“颜夫人，方才我学生说的话你听见了么，让颜月霖来咱们学堂吧？我亲自教导，如何？”
说话的人捋了捋胡须，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的夫子，其他的夫子也不敢出言顶撞，看得出，这人在“夫子届”还是有些头面的。
颜若曦笑了笑，点头道：“还未问过，夫子名讳？”
那人下巴一翘，眉毛一扬，很是神气道：“老夫姓朱名清，夫人称呼老夫为朱夫子即可。”
颜若曦笑容灿烂道：“久仰久仰。”
对旁人说“久仰”二字，兴许只是恭维，可这次不同，颜若曦是知道“朱清”此人的，毕竟当初为了两个孩子四处奔波的时候，是打听过不少的学堂，听人说，在京城北区，有个大名鼎鼎的夫子叫朱清，手下出过状元郎。
后来颜若曦不辞辛劳一路找了过去，结果，连学堂的大门也没进去。
朱清点点头道：“颜夫人，你以为如何？”
如何？
颜若曦扭头看了一眼正玩泥巴的大宝，叹息道：“夫子，我这大儿子资质平平，实在不该去夫子的学堂，夫子请回吧。”
他能不知道颜月霖资质平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