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脚步硬生生一转,便又折返了回来。昭和垂眸站着,一时众人都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藏蓝色桌布的角落有一只象牙白的瓷碗,昭和又去取了一双银筷,也不要画眉和月桂服侍,自顾自的执筷每样菜挑了一些到碗里。
东坡肘子八宝鸭,玲珑玉盏酸菜鱼,茴香盒子麻辣兔……她是一样也没有放过。
画眉呆呆的看着,眼睛都要粘了上去。瞧她这副模样昭和也不忍心了,只能……吃的更香。
昭和也没有坐下,站着把碗端起来用膳,姿势其实很不雅观,但由她做来只剩率真随性。不得不说每样菜的味道都各有所长,都白羽的手艺根本就不是她小厨房里的人能比的。
白黎那个眼高手低的更是什么也比不上。她自诩来自现代,向来眼高于顶,古代的人根本瞧不起。又自恃一身浅薄的现代厨艺,不愿去学习古代优秀的大厨。
做出来的东西空有壳子,内里什么也不是。这样的东西吃着能让人一时新鲜,可不断进步的优秀大厨做出来的才是长久不忘。
“画眉也吃些吧。”
画眉哀怨的眼神简直能穿透昭和的后背了,吃独食让昭和还是承受了一点心理压力的,索性不耍她玩儿了。
“谢公主!”
画眉也不去思考公主到底是真心还是实意,尊卑有别二人不能同桌用膳等问题,眼睛里只能看见那几盘膳食。
第一次吃公主赏下来的膳食,画眉惊为天人。后来每一次到饭点都准时准点出现在昭和身边,细致入微的摆盘布菜。
她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想的都很少了。
于是主仆二人开始——干饭。昭和是小鸟胃,想吃也吃不了多少。只能尽量每样菜都夹一些,乳鸽汤盛了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
画眉这几天小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点儿,胃口也变大了,往往一碗装完又是一碗。就这一会儿功夫,每当昭和吃了一筷,她已经三四筷下肚了。
奶白的乳鸽汤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含在嘴里细碎的乳鸽肉入口即化。汤底浓浓的,淡淡的葱姜去除了腥味,鸽肉与汤底几乎不分彼此。即使还有些烫,一口含在嘴里昭和还是咽了下去。
一来吐出来不雅观,二来这道汤也着实好喝。
这一口喝下去昭和又忙夹了一筷子凉拌鸡丝,凉凉的感觉去除了烫意,清脆爽口充盈了整个口腔。
昭和不着痕迹的吹了吹剩下的乳鸽汤,小心的喝完了。
“走吧。“
画眉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好险胃是填满了,也没那么想吃了,快步跟上昭和打了帘子出去了。
都白羽没说什么话,然而昭和折返回来用膳时,他的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
那谢景明在昭和心里肯定没有他重要。
“走吧,你还看什么?“
阿七应了声‘诺’,他本来心中纳罕主子直达眼底的淡淡笑容。结果主子面对他时,眼里只剩下淡淡的警告了。
他们也走,处理的跟昭和或许是一样的事情?
……
幽暗的通道,偏僻的地方。昏暗的油灯一闪一灭,牢笼里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放我出去……”
“陛下明鉴,我是无罪的!”
“让我出去——”
昭和身旁的狱卒沉默寡言,或者说在这种地方生活着的狱卒和犯人都会变得沉默寡言。这些还能嚎还能叫的,都是新来的。
这狱卒一身黑色,布料**,上面有些脏污凝结成块的血迹。像极了传闻中的黑无常,诏狱的狱卒都是这副打扮,据说从心灵上就能击垮犯人。
虽然不主动说话,却有问必答。言谈之中不卑不亢,也不显得谄媚。
即使昭和拿出了如朕亲临金牌,即使她的身份是公主。
诏狱里的狱卒,也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昭和走的很慢,她能依稀感受到鞋底滑腻的触感,因而一步一步走得小心极了,生怕滑倒。
脚底下的是什么?
污泥,亦或者污血。
“谢大人……有说过出去吗?“
昭和不死心的继续试探,企图找出一点谢景明的阴谋诡计。
“不曾。”
狱卒一板一眼的回答。
画眉只含胸低头紧紧跟在昭和后面,她确实经历过大风大浪,只是眼前阴沉昏暗的诏狱不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又踩过一地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狱卒率先站在一个单独的牢房前。
“就是这儿了。“
在诏狱里单独的牢房并不意味着VIP享受待遇,恰恰相反,往往这样的人会接受更加严厉的拷问。
狱卒悄无声息的离开,只剩昭和带着画眉立在这‘豪华包厢’前。她们两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出现在这鬼哭狼嚎、恍若地狱的场景里,像是误入狼窝的两只小白兔。
可昭和这只小白兔胆子不一般的大。
“喀搭。”
昭和前进了一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枯枝烂叶,发出悉索的声响。
“谢大人。“
她叫了一声。
单独的牢房空间也并不大,毕竟不是让犯人来这儿踏青的。稻草散乱无章的铺在地上,发黄而干枯。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褥子铺在地上,一丁点棉花丑陋的外翻着,这就算个榻了。
也幸好是在夏天,否则光牢狱里这条件就要冻死一大批又一大批的犯人。牢房的顶部有不知名的蜘蛛织了一个又一个雪白的蛛网,颤颤巍巍的挂在那儿随风飘动。
牢房里就这么大地方,按理来说站在牢房外该一览无余才是,只是总归有一两个地方是昭和的视线盲角。
她此时没看见谢景明,他应当正处于盲角,奇怪的是叫了一声之后也并没有人应声。
她并不惊讶,又叫了一声。
“谢景明。”
称呼不知道为何换了,然而还是无人回应。
画眉有些害怕了,“谢大人该不会……公主,要不我们先走吧。”
昭和没动,眉头皱了起来。某些干瘪的稻草上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谢景明的情况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谢郎。″
她又换了一个极其亲密的称呼。
这是一个能甜蜜在唇齿间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