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燚心中无奈，阿姐真是越活越像小孩子了。
“那就让御膳房备膳吧，等公主醒了再一起用。”
现在哪是吃饭的时候啊，那个老东西留下的烂摊子搞得民怨沸腾，黄河水患要是解决不了，他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大批农民起义。
杨公公心中苦笑，皇上还是不想吃。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现在就醒了，这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昭和从南书房出来就听见厉燚这一席话，简直哭笑不得。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我哄着你吃饭不成？”
厉燚明白若是再不用膳，昭和怕也不会吃了。
“自然都听阿姐的。”
“听什么呢，不过嘴上说说罢了，方才怎么不见你听了。”
昭和可不吃他这一套，粉白的脸上写满了埋怨。
膳食就摆放在南书房里，毕竟一会儿厉燚还是要继续批折子。昭和也留了下来，免得厉燚又借故不去用膳。
因为黄河水患的事宫里削减了开支，尽管如此帝王的膳食也不会显得差到哪儿去。
厉燚瞥见软榻上的羊毛毯，面上不由轻快的笑了。
“笑什么？”
昭和边说边瞪了他一眼，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那一眼斜过去让人无端联想到鲤鱼破冰，灵动而有趣。
“阿姐可比我像小孩子，你明明是来陪我的，倒自己睡着了。”
“好嘛，你居然敢嘲笑我。”昭和佯作生气，转过头去。耳间绞丝嵌珠凤凰坠微微摇晃，几乎吸引了厉燚全部的注意力。
——“就罚你把这道乳鸽汤全喝完吧。″
厉燚回神，觉着自己是太累了，恍惚间直接端了一口饮尽。
——“咳……”
昭和忙上前轻轻拍他的背，口中更加责怪了。
“你现在是连饭也不会吃了？！”
看他咳的实在是厉害，这一下呛的怕是实打实的，“杨公公……”
“不用，用膳的时候不喜外人打扰。”
厉燚渐渐止住了，昭和便也没有勉强。
“王弟是一直在为黄河水患发愁吧。”她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刚才桌子上王大人的折子，我扫了一眼。”
看她知道的这么清楚，厉燚也不好说谎。
“是，近日黄河水位上涨。有些居住在沿岸的人家，几乎十不存一。”
昭和露出了几分担心的神情，厉燚宽慰道：“已经有办法了，王大人说新建堤坝，我认为此法可行。”
王千是厉燚近年提拔的户部侍郎，有几分真才实干。
这个提议确实很好，原书中也有人提出过，然而……
河道上新建的大坝看着坚固，实则不过是豆腐渣工程。
潮水第一次涨，不过一个大浪打来，大坝就没了。
这是原书中压倒老皇帝统治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此法确实好，但是还不够。”
“不够？阿姐以为如何？”
前些年老皇帝在位时黄河凌汛向来是不管的，如果闹得狠了，那便差几个人去加固堤坝，赈济灾民，顺便做个样子。
本来拨的款就不多，负责的那几个人还都是皇帝的亲信，平日里贪的就不知多少，这灾款交到他们手里可还了得，层层剥削下来，便是年年都有的黄河水患。
可这些都是老皇帝默许的，亲信贪下的大笔银子转头还是会充入他的私库里，再让他做玩乐之用。
厉燚今年是要好好整治这水患的，他很赞同王千的想法。
——光是加固堤坝还不够，还要新建一个大坝。
“新建大坝必须要办，但除此之外，还可以再建一个水库。”
原来如此！
不用昭和在继续往下说，厉燚就闻弦而知雅意。
黄河两地涝灾是很厉害，但夏季的涝灾也不遑多让。
有了水库，是千载利民之事！
只是……
“此法甚好，只是徭役难免损伤民心。”
要是在黄河附近建水库，那容量就一定不能少。本来年年旱涝灾害就已经让百姓难过了，再加上徭役……
“我此前一路从大月行来，倒是听说过不少小国的风土民情。徭役当然要有，只不过要换个方式。”昭和抿了一口御前龙井，润红的唇印在瓷白的茶盏上。
“现在黄河两地很多人无家可归，无事可做。王弟不如以工代赈，让他们有偿徭役。”
妙啊，此法妙绝！
厉燚猛然站起来，膝盖不慎撞上了梨木矮桌。冰纹茶盏从桌上滚落，茶水全浇在他的土黄色鹿皮靴上。
——他丝毫没有在意。
“该如此！该如此！”
他喃喃了一会儿，“此事需得找个靠得住的人办才行。”
昭和没有激动，只是弯腰划出优美的弧度，冷静地把茶盏从地上捡起来。
“交给谢大人去办吧。”
平静的声线里却充满着波涛汹涌，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厉燚听见了，空气中残存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
正是日上正中，太阳光最浓烈的时候。
南书房屋沿外的瓦片几乎能反射出金光，南书房内太阳光也毫无保留的照射了进来。
他们的身影处在阳光下，情绪却都隐藏在暗地里。
——那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光线下厉燚看不清她的面容了，自然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要交给他？”
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若按照昭和的方法办的好了。虚名就不用说了，朝堂上的实权又岂能会少？
昭和是想要什么吗？
“我只觉得，这虽是个好差事，却也是个苦差事。最近要是能不见谢景明，还是不见的好。″她低下头，似乎想要遮掩自己的情绪。“我…我倒也不是为他好。”
这还不如不解释。
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上次阿姐说的话果然是骗他的吧，还说不会嫁给他，瞧如今这模样，想必两心相许是快了。
厉燚放下心中的防备，同时又有别的酸涩情绪出现在心间。
不过这个事情，谢景明去也是真合适。
毕竟……
是个孤臣。
空气重新流动，寒冷的气氛一瞬间被阳光融化了。
“好吧，阿姐想让他去，那就让他去吧。”